卷二三 崇祯二年闰四月（四）
甲戌，户部尚书毕自严等会议足饷十一事：一增塩课、一停修仓廒、一酌议鼓铸、一搜括杂税、一查隐占、一南马恊济、一牙行换帖、一板木改折、一寺田起科、一崇文店税、一发兑京运。从之。
南道御史陈必谦荐钱士晋、刘宇烈。
大学士韩爌等揭救王都等，又言吏部尚书王永光不宜请究言官。得旨：国家命科道巡查，剔弊除奸，今反生弊作奸，寡廉鲜耻，生民如何得苏？财用如何得足？卿等不为朕清厘，反拘拘申救，当此多事，宁不动心？至于永光，无端被诬，请究亦不为过。毛羽徤候旨行，所司知之。
原任大学士李国木普以皇子诞生来贺，帝优诏荅之。乙亥，刑科给事中王继廉因王永光疏内有此辈无日不聚族，而谋无日不以杀臣为事，甚谓黎丘之鬼公，行青天白日之下等语疏辨，大伤国体。帝切责之。丙子，以朱国彦镇守永平等处，兼备倭总兵官。以曹鸣雷镇守保定等处，兼备倭总兵官。太仆寺少卿蒋允仪、顺天府丞魏光绪、山东道御史吴甡、樊尚燝、刘廷佐疏言：礼部尚书温体仁有臣身不宜腼留一疏，盖为钱千秋招词而发也。夫千秋之招，虽成于刑部，然会审者三法司，主笔者臣等六人。按会审故事：三法司各委一官，惟重大者则多委数员，而千秋一案，凡掌印者无不并集，一时京畿道上堂几无坐处，环观注听，亦不下数千人，此非一手口所能掩饰也。臣光绪等五人各执一纸，听千秋口供即书之，审毕付部寺诸臣阅讫，总付臣允仪铨次成文。千秋口中之所未供，五臣不能书之为有，千秋口中之所已供，五臣不能抹之为无。会审之后，复经堂上官会审得旨，已数阅月，体仁始为六欺之说，肆其辨口。至云昔日之招名为法司会审，而实成于谦益之手，则无论臣等东西南北之人共执朝廷之法，非谦益所能约束，即就体仁之言折之事理亦大谬而不可解矣。
夫昔日之招，并无金保元、徐时敏受贿情节，今审增入三百金，而疑刑讯妄供，而臣以既出千金之口，即先后互异，不妨直笔以听参详。若谓日司官于谦益之手。何其自为谋？不若昔日之代为谋也。事理人所易晓，岂体仁反懵于此？止缘热中大拜，舌剑横逞，理穷词遁，一任游易，遂不觉自相背戾，语语涉欺，而反诬人为欺，因仇谦益一人而尽仇会审多人，故始以问结之成案为未到之照提。既指有为无，今以科臣顾其仁一疏为发奸之由，而不知主考疏在正月，科臣疏在六月，又移前作后，其案牍昭然，时曰显著者，尚且支吾饰辨，若此况于无端风影，何不可捏造诬蔑也哉？尧舜在上而敢于说谎恣欺，仅自认诖误二字，轻轻出脱，是非但不畏公论，并不畏皇上三尺矣。帝令速结以杜纷嚣。
刑部尚书乔允升疏言：礼部尚书温体仁指摘及臣，不欲角口，只得引疾求退，蒙圣恩责以大义，勉其匪躬，业遵旨力疾视事矣。因取体仁全疏阅之，谓三法司会审皆成于钱谦益之手。夫臣，执法之官也，各有心性，谦益不过罢去之馆员耳，听勘之犯人耳，有何生杀把持，不为皇上敕法而听彼主使乎？且会审时，众御史、各司官摘取口词，三法司堂上官覆审而招中审语原出臣允升手笔，绳之以法、断之以理，如是足矣。且诋其有六欺。夫人臣之罪莫大乎欺，臣不敢琐屑争辨，纵使臣欺，则众官皆欺乎？众官不欺而肯容臣独欺乎？皇上明旨谓钱千秋关节等会审既明，亦谅各官之无欺矣。而体仁必欲倒翻是非，偏执已见，欲臣以无为有，而后谓之不欺乎？抑欲臣抹杀公论，从彼论而后谓之不欺乎？且南科臣钱允鲸，体仁同乡也，疏论体仁，臣尚未见其疏，理之所在，千万人有同心，千万世有同心，而谓臣部具题，钱允鲸呼吸相通，必牵连句引，以朋党杀天下士。汉唐宋末世，小人中伤善类而祸人国家者多坐此，不意体仁身为大臣，视皇上为何如主而乃以此言进乎？且体仁之欺亦不少也。指钱千秋提结为脱逃，乃云未见邸报？钱谦益参钱千秋在天启二年二月，顾其仁参疏在本年六月，乃云谦益因顾其仁之参而参千秋？以巧卸真，理屈辞穷，转换支吾。昔少正卯非古之闻人乎？
而孔子为司寇，必正两观之诛者，为其行僻而坚，言伪而辨也。体仁自矜其能发钱谦益之弊，然而不先不后，乃在枚卜之时。设枚卜而与其名，体仁必不发矣。争显要而坏大典，其品已卑，似此行径，已蒙皇上洞鉴，特优容大臣体面，不欲苛求，乃辨言乱政，钤制问官之口，臣姜桂之性，至老不变，诬蔑欺党，义不受辱，不得不剖心于君父之前。至钱谦益之事，奉有秉公勘结之旨，臣何以展布乎？乞速赐罢斥。帝令速行勘结，不得迟延。
丁丑，升魏尚贤通政使司右参议。戊寅，礼部尚书温体仁疏言：臣昨具疏引咎，因论钱千秋审会一事，将钱谦益之把持及招词之欺饰略为阐破，冀诸臣燝然深省，悉捐朋比之私，共矢勿欺之荩耳。乃科臣陶崇道与谦益俱系左都御史曹于汴门生，不胜同仇，特疏紏驳，其气虽盛，其词实遁，至以确据之关节为烂熟旧话，人所共知；以行财之真犯为求荣得辱，法应原赦。黑白可以变易，律例可以游移，欺孰甚焉？然既奉公从速结之旨，臣不必与辨以渎天听。总之今日党势已成燎原，附之者嫫姆可为嫱光，违之者由夷亦为盗跖，恃其力强口众，自谓莫敢谁何。明旨裦如充耳而纪纲坏，苞苴不必暮夜而官箴坏，奔兢丑于乞燔而铨法坏，倾危险于山川而人心坏。大臣忧谗畏讥以保身为明哲，小臣波流风靡以聚膻为得计，而臣抱一念朴忠，奋螳臂以当辙于国事，曾无分毫禆益，反招众口之纷呶，仰累圣明之裁鉴，臣心滋苦，臣惧滋深。且臣注籍已及半载，万难复出，温纶已辱屡邀，万难复亵，乞皇上特赐矜悯，放之归里，庶猜忌可消，葛藤自断，然后徐察诸臣贤奸之实，大彰惟辟威福之权，涣小群为师济，振积蛊为元亨，特在皇上反掌间矣。帝慰留之。
己卯，升吴尔成南京尚宝司卿。起钱士晋为山西右布政使。差御史邓起隆巡视两淮盐课。
庚辰，文选郎中徐大相条上铨政十事：一遵明旨、一疏淹滞、一破嘱托、一肃官评、一正选规、一重掌印、一崇礼让、一励气节、一抑侥幸、一核吏弊。得旨申饬。
荫原任工部郎中万燝男万墀入监读书。陕西道御史赵洪范疏言：大臣闻言求去，自是正理，而其意有告君父者，有不可告君父者，臣请得分别言之。有一去可以明职守，则刑部尚书乔允升也。允升老性硁执，屡谳大狱，但知为皇上守法而已。假使皇上怒一人不能杀之也，法当杀则杀之，况忿忿不与枚卜者而欲其杀人以泄忿，如此掣肘，当去乎？不当去乎？所谓宁官去而法存，毋使官在而法三者也。有一去可白心迹，则吏部尚书王永光也。永光初起田间，雅负时望，迨会推激起风波，推诿嫁祸，言官短气，人尽少其执持，发其本末，渐致指摘愈多，与言路为水火。此而不去，终谓夜行不休，负涂见垢。夫臣品固有一去而反重，不去而反轻。上蒙慰留以为荣，下诮弹耐以为辱者是也。又有意不在去而借言去以为害人者，礼部尚书温体仁是也。体仁之攻钱谦益，其心路人皆知也。即体仁亦何尝不自知也？乃言官不能透底发明而徒角口鬪舌以干圣怒，但不识体仁自视为何如人也？断送众言官矣，又甘心众法官，欲一网打尽，至此极乎。
科臣陶崇道与彼岂无梓谊？而公正发愤，言言剌骨。当使体仁愧汗浃背，而徒今日言去，明日言去，咆哮不已，将谁欺乎？又有事可无去而借言去以卸担者，大同巡抚张宗衡也。战款何可分为二局？而必执此为督抚雀角之端，非本计已果念念从分疆起见，与督臣为同舟之济，则插部暂就羁縻，正我大修战守之时也，能精兵乎？能核饷乎？能修墙堡乎？能缮器械乎？日日可守，日日可战，我当益强，插当益畏，款当益坚，此宗衡事也。乃目前之不可战，宗衡岂不知乎？而既多请兵马钱粮以示难从之势，又日以不得战为愤，日以请告为事，得无曰款必难恃，一旦败盟抢犯，我终不任咎耶？此种心事，岂可告君父者哉？诸臣去留，皆有关系，心事皆有分别，惟皇上睿断，或责以大义，或裁以大法，俾留则职守益敦，去则情事共晓，蒙优旨积成故套，而事事皆责实也。得旨：诸臣疏辞，朕自鉴夺，谕留岂是具文？不得抑扬讥剌。所司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