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七 崇祯五年十一月（三）
甲寅，云南地震。浙江巡抚罗汝元疏奏：浙省宁、台、温三府，皆海寇出没之区。而近日刘香老突犯台之健跳，复攻温之黄华、盘石，直逼府城。臣酌量形势，南可顾温，北可顾宁者，莫如台州为便，遂以九月十五亲督标兵一千五百、精勇三百，驰镇台州。然窥贼狡谋，若将以温为安乐国，徘徊不去，是非合三区兵一大创之，宁静无日。臣即调集各处战舰，分布诸将，于十月初三日誓师开帆，以图一鼓歼除。而沙埕一带非闽师恊堵，难保兔脱。乞敕兵部严谕福建抚臣，督令郑芝龙协力并剿，勿以邻国为壑。至师行粮从，而鼓舞兵士尤需犒赏。臣调发标兵三千五百、精勇三百、卫兵五百，例用行粮在额饷之外。藩司那借凑处，无术点金，请将每年扣解京饷一万两暂准留用，俟事平仍解可耳。帝谓海寇未靖，已屡旨命剿，汝元当速行歼灭。其福建巡抚邹维琏亦令发兵会剿。所请留饷一并酌覆。
乙卯，吏科给事中宋权上言：君职要，臣职详，此千古不易之道。乃迩来以臣子之失详致皇上之不淂职要，圣心愈劳，而臣职未举，大事与小事并积，急务与缓务并壅，则何以故？由于入告章奏徒漫托条陈，率皆塞责之言，是何如一言有当，使利害是非立剖？又部院题覆，多模棱两可，要皆徇私之习，是何如一日而结，使行止功罪立决？庶几事日简而政日理矣。其最要者无如人才、吏治二端。臣愚妄谓钱谷刑名犹有册籍可考，未有人才而可无籍者也。宜将在籍诸臣，除逆案外，直省各为一册，详注其生平宦迹与荐举论劾，不许于宦迹履历外旁缀一语，册成进览，岁以为常。吏部凡有推用，皇上展卷了然，则东山之夙望与南山之捷径自然迥别，而赐环之新命与赐玦之旧恩可以并行，此清序人才之说也。又如升转一事，州县犹多考满而府寥寥矣，府犹间有而藩臬益寥寥矣。外缺既多，势必以诸曹推补，于是有未经考核而启事者，则非人才之穷，而铨部之自穷也。夫升以酬其绩也，未考则无绩，无绩而迁，岂祖宗爵人之制乎？以后地方官推升，俱宜于题本内明注某年月日考满，则淹滞营竞之弊俱杜，此严衡吏治之说也。若然，则臣子各有司存，皇上行所无事不烦，综核自见惇大，太平何不可坐致也？帝谓列举劾、注考满果否足尽用人之法？所司酌议以闻。
丙辰，督理巡青工科右给事中王家彦、御史周堪赓以草场失火，巡视马思理、高倬与监督王瀹初、江之远等罪虽难逭，情实可矜，俯首桁杨之下，楚囚相向，已自夏徂冬，愁苦呻吟，惩艾无及，幽忧成瘵，医药靡资，加以严寒切骨，倍觉凄其。乞敕锦衣卫早为审结，以霈法外之仁。
直隶巡按赵振业疏奏：河道与漕运相表里。漕之迟速，以河之安危。河有安流，斯漕无滞艘。则治河正所以理漕也。臣于查历河南河道后，即驰至张秋，遍阅汶济一带，南望河口，居南北之脊，一水贯注，潺湲如缕，每遇春旱，涸竭可虑。目前正当大挑之候，速敕挑浚所关甚巨，倘浅处不浚，浚处不深，挑穵仅循故事，重运其何以济？至于北河口，尤汶水北泻之冲。今岁大水没堤，此口必塞，始能挽汶，全力而注之漕，此中又有马踏蜀山诸湖，名为水匮，时其盈诎而节宣之，斯可借润。特患经过内外官员倚势决坝，湖水泄漏，则蓄积不厚，何以待运？臣与管河诸臣约严禁放决，力饬修筑，倘有犯者，即具实奏请定夺。若夫上源诸泉□。□分流，远疏而导之，汤汤皆济运洪波。国家特设泉部之臣，其职诚重。迩来岁久事湮，水利尽归占籍，泉夫几为虗设。源之湮矣，流曷能遂？臣移文泉部等官，亲行踏勘修复，倘诸臣以急公为务，浚河身、蓄水利、疏泉源，一一实做，北河自不患于浅阻。而近日最可患者，莫如骆马一湖。此湖至陈窟口，清流安澜，纤挽最易，赐名顺济，历岁赖之。不意今年黄水突决，自青墩堤漫黄草湖，出骆马而归宿迁直河故道，一望平原，陈窑新口，细流就淤。转盻明春，重运踵至，溯流而上，纤挽安施？则所谓力塞决口，复河故道，尤当及时鸠工，即投璧沈马，似亦未可深惜也。乞亟敕总河督臣严饬中河分司及管河道府，早办物料，多发丁夫，刻期竣工，无误新运，此万不可缓之役、毫不可省之费也。
直隶巡按饶京以江北淮安诸郡连岁灾荒，流殍载道，疏奏：为饥民数月之计，莫如煮粥一策。请留漕米二三万石，分派各州县，命各设粥厂，以供本地饥民。行见流离之众，挈父母妻子归故土以就食，仍还其耕凿之常，此救灾之急计也。为饥民一年之计，莫如轸恤一节。盖州县之民莫不望此秋收，而今尽付之波臣矣。被灾之邑，城市萧条，乡村空寂，而追呼之令一下，不独去者不来，将恐未去者思去，岂能向粥厂之民索逋乎？臣闻塩城不能开征一分，兴化未尝输米一粒，重灾之民救死不赡，朝夕惶惧，莫若宽以抚之，恩以柔之，灾重者议蠲，稍重者议折，民或可从容生计，无复瞻愿惊扰之虑，此救灾之善经也。为灾民年年之计，莫如筑新决河口一着。淮之塩城、庙湾、扬之兴化、宝应，皆棋布于河海之滨，黄河之水顺流入海，所恃，此两岸之堤。今年水泛，河身倏迁，复将苏嘴、建义等处决两大口，各二三百丈。河水直从两决口奔迅而下，入射阳湖，遂使相近各邑尽沉水中。民所以无家无食而思盗也。虽塞决功力颇大，然不塞恐所失倍多，所当乘时议筑，即驱此饥民为荷锄戴畚之举，将两利而俱存之，此又救灾之长计也。夫安灾民即所以安地方。前秦饥盗起，皇上大发帑金赈救，且为停征。兹既陵寝重地，又国课所出之区，非他省一隅可比，臣所以鳃鳃过计，为先事之图也。章下所司看议。蓟辽总督傅宗龙以防守密云把总马凤仪所辖川兵一千二百名内顶名幼弱虗冒者至四百有余，每月费饷二千二百九十余金，全无实用，应将此兵撤回川中，其六年以后之饷尽可还之司农矣。章下所司复议。
戊午，广东道试御史吴振缨以人才任使宜周，上陈疏通铨法、稽核镌秩与均部差之劳逸、酌起用之诸臣四事。帝谓朝廷爱惜人才，其黜陟劝惩自有衡量，降罚开复向有款则，岂容混贷起用？自今湏确核才品，不淂滥徇。所司可酌议以闻。
云南等道试御史张学周、张任学、杨希旦疏陈蜀中士绅、农氓、商贾三大苦，恳皇上轸念疮痍，沛发德音，敕抚按首寝滥税，次则钱粮讼狱稍用宽平，俾务本逐末，得偷一息之生，缓须臾之毙。至税之所入，窟穴甚多，利饱狡黠，怨归朝廷，并乞严定停止日期，勒令大书晓谕，勿令婪官猾役再行欺肆。帝谓钱粮讼狱各有经制，所奏奸宄凶锋等事抚按官何无禁劾？至私税一节尤为非法，其明白具列以闻。
原任云南道御史降级调用王象云上言：登贼攻莱，七月不退。自刘宇烈一逮而莱围立解，臣于此知剿贼之机在明赏罚矣。敢以赏罚之当明者歷言之。如志在杀贼之王道纯，指抚贼者为非；心主抚贼者之张国臣，亦指杀贼为非。此是非之不明有以悞之也。登城未破之先，安邦已升登镇，旧镇张可大遣官送即印。安邦闻报不亟驰赴，仍优游济上，坐视倾危。登州之破，即谓安邦陷之可也。今张可大马革志遂，侠骨留香，生为忠臣，死为烈士，亦复何憾？惜此一段苦情尚无人表而出之。海中黄龙挟舟师、糜粮饷，全无堵截，任贼出没岛中运粮接济，负嵎之势已成，楼船之设何用？此亦功罪不明，人心共恨之一端也。至于城陷之日，登州士绅有骂贼而死者，有守埤而死者，有一门二十口被杀者，独不当一查议之乎？此亦赏罚不明之一端也。方贼之破黄县、破招远、破平度，如摧枯拉朽，目中已无莱阳矣。莱阳义士左懋第紏率义勇，听道臣指挥，大挫贼锋，斩获多级，贼裹足不敢西向，此事未见题奖，亦功罪不明之一端也，又何以儆劝人心，使勇于杀贼，奋不顾身乎？至于或抚或剿，运筹帷幄者，今日全不施发纵指使之奇，他日奏凯叙捷，断难冒封妻荫子之赏，此亦当预为申明以绝贪冒之端也。今闻诸臣竭力围登，克捷指日，然速奏荡平之机括，惟有申明赏罚，剖决是非之一心，使东征将士晓然知杀贼之为是，抚贼之为非，则贼不足平矣。帝谓东省将吏功罪并恤典俟抚按覆核奏夺。道纯监纪溺职，正在看议，何得借题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