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七 崇祯三年六月（四）
甲子，河南道试御史王道纯上言：国家设科取士，冀得真材以收实用，故科有甲乙，非材有优劣也。自资格拘而分别生，则甲科之真材得售，而举贡之豪杰无闻，边事民生渐不如古，祖宗设科之制谅不如是。皇上事事法祖，而用人一途尤所慎重。如蓟抚、蓟道，破格以任而不拘资序，屡廑明旨，臣下犹未尽奉行者，则弊之未革而法之未畅耳。臣请先言其弊，徐及其法，可乎？甲科中之爱鼎者固多，间有不肖，辄自负曰：我甲科也，前程远大，清华可取诸寄，即退步亦不失为郎署也。不然而劣转，犹捷径矣。自许如是，而人竟如是待之。乙榜之败检者，无论即中材亦自限曰：我乙榜也，前途几何？视司道若登天，视郡守为绝顶，何能作清华之梦乎？自限如是，况有不可必者耳。噫！此吏治民生由之日下也。臣以为莫如公选除之法，吏部之有签，所以示公也。乃有名虽掣签，实则择签，见科甲之入选，取数签任其拣择，美缺则攘之，不美则竟候下次，名曰扣签。若举贡则俯首惟命而已。自今宜令吏部预查若干缺，应选若干员，先呈御览，临时挨次掣签，即注之选部，如仍前攘扣，即行题参。若南北回避者不在此例。次则公举劾之法，抚按之有举劾，所以示激扬也。
近日荐剡之登，首甲科，次乡科，而岁选则寥寥也。至于弹章所及，非痼病之乙榜则潦倒之明经，而甲科之及者亦鲜。自今开荐，宜以才品为主，如廉能卓异，虽贡举亦登前列，才守无疵者次之。若贪纵自恣，虽甲科亦宜重惩，则人人争励矣。又次则公考选之法。总计天下守令，甲科当十之三，而举贡其七。考选之所及者，甲科得其九，乙榜得其一。且有台而无省，多南而少北，夫莫非王臣，何分台省？地莫非王土，何分南北？自今宜先行各直抚按，凡俸满循卓推知等官，皆载入行取册内，临时虗公咨访，南北一体备用，则大典为有光矣。臣非过求于甲科也，现今边功昭著，大半出于乙榜，倘不遭此大患，则刘可训竟以监司老而左应选不几以下僚沉乎？天下之为二臣者不少，惟圣明深念之也。帝谓辨官论才，岂拘资格？奏内选除、举劾、考选等项有关吏治，所司即与酌行。
以湖广右布政使王世隆为广东左布政使。大学士钱象坤以新辅体仁谊关师生，请让班次，从之。江西道御史张飬浩以圣谕户部谘访塩屯事宜，因曾历两淮塩政，谨列利病六款：一重边商以维祖制。国初，塩策之法以刍粟中塩，谓之飞挽。洪武年间，每引纳银八分，永乐年间纳米二斗五升而已。官之征至薄，商之获至厚，天下富商巨贾率由塞下，一时边田开垦有野栖亩被之风，不惟入之官者实为军糈，即藏之民者孰非兵食？当是之时，止有正塩一项，初无所谓余塩也。自余塩议兴，嘉靖年间，边中本色每引增至五钱，运司余银每引增至八钱，较之国初不啻数倍，边饷宜赢而反得诎，此何以故？盖国初军需取足民运，自屯田废坏，塩法一项边中限阻，商人不乐趋边，所谓边商者，止有其名，不过佥报富户，利积年包揽之人而已。输纳既难，不得不稍减刍粟秤斛之数，而又粮多糠秕，草多朽腐，出之商者，其数实少。运司之银转而之边，边粮踊贵，艰于籴买，以致马有倒伤，军多菜色，此则国家自以余银夺本色之利也。今纵不能捐余银以复祖宗之旧，亦岂不能守正课以维边中之防？救之之法谓宜□非本色不许报中，引非边中不许行塩，或稍减余塩之价移增开边，边商卖引，内商亦增价，使稍重，此外无复傍行之塩，则塩之利权归于边商，俾富商大贾并心一意，致力于边，输纳自易，屯种渐兴，管粮郎中岁以所得刍粟确查报部，抵太仓觧边之数，此一策也。
一禁浮课以绝占窝。浮课为正额之累，自昔有之。如嘉靖、万历年间，积引至五六百万，专官清理，设法疏通，事已见于前矣。其在今日则部派黔吉等塩皆足为正塩之妨，所以为妨者，何也？正额之塩，每引边中五钱，运司纳银八钱，边引卖与内商，计跋涉杂出之费，官定引价八钱而买塩出场之费为一两六钱，且循序榜派，塩行数年之后。而浮课不然，纳银运司止于八钱，或加引价，不过三四钱耳，越次而放，利反数倍，引未及行，计一引窝价岁可得银二钱或三四钱，奸宄所以曰谋钻行，为此故也。近日又准行部派，则有一种条陈，部派之人出而占窝矣。黔吉等塩无不皆然。浮引日增，边中之引不售，塩臣执刑罚以绳交易，设引价以处边商，每岁正引之行卒不及额，奸宄所言增引之利，利在浮课，不相谋也。今后若有条陈之人，即以所增之引开边中纳，合两淮商人而均派之，则奸宄之觊觎自息而占窝之弊可少戢矣。
一师存积以应急需。国初塩法有常股、有存积，每岁常股七分，存积者积塩在场，遇有边警，然后开中。盖仿古者三年耕必余一年之食之意。商人乐于趋中，输纳之价既数倍于常股，而又可以应猝然之急。自余塩之议兴而仓塩変为折价，常股存积合而为一，祖宗思患预防之意不复存矣。今九边军需既无宿储，一日有急，仰廑圣明之虑，增引之议，万不获已，无宁师存积之意以为济急之着乎？宜以现行之额为常股，于边方有急之时量增引一二十万纲，□照引均派减于常股中纳之价，准其超掣，或输折色于运司，或纳刍粟于行营伍，此虽与严禁浮课之意少相抵牾，然而减价超掣之利与众共之，无苦乐不均之叹，事定而去之以决，务使正引之行不至壅滞，足为后来済急之地。故曰师存积也，此又一策也。
一革割没以清宿弊。两淮所掣淮塩额引正数外多带塩斤，论罪纳银，谓之割没，岁可得银九万两或十万两以觧户部。盖因两淮岁课计引纳银八钱，额引七十万五千一百八十引，计银五十六万有奇，则于岁额六十余万之额不足，不得不借割没以足数耳。因无定额，百蠹丛生，不知割没者因夹带私塩而割之也。如无夹带，则亦已矣。今既因正课不足而为凑觧之计，则不得不许商人夹带，是明明导之以行私也。既已准其行私而又设为禁私之法以治之，以致良商疾首而蹙额，奸宄恣意而横行，名实两无谓矣。不如每引加塩百斤，增纳余银二钱，则岁额无亏而割没之利可以永绝，其有正数之外仍行夹带私塩者以私塩之律治之，庶积弊可清而百蠹之潜伏者与之而俱绝矣。
一专委任以责成功。天下事久则精，专则重，理势然也。以两淮塩臣言之，限以一年为满，其一年之中巡历所至，虽止庐、凤、淮、扬四府，然非四五月不能周遍，而又有两次京掣以注其精神，造册复命，亦非两月不可。塩政凌杂，初时未便晓觧，逮清查稍有头绪而报满之期已迫矣，始终所共事者，惟数吏书。待之以严，阴阳为崇，轻则舞文，重则悉委，应行之事于无可究诘，塩政之所以不能清楚，全在于此。嘉靖年间，太仆寺寺丞姚奎奏请两淮塩臣宜推选老成有才识者，许带家小，二年一换，其有勋劳懋著者或优升之以示激劝，此议实可酌行。盖从来舆论所加意者惟在运司各官，运司各官，主掌钱粮者也；巡塩之臣，稽察钱粮者也。主掌者虑在稽察，而稽察者稍知自爱，必不至与主掌之人通同作奸，故致意于司官，无宁加意于巡视，使之任事三年，前后起觧存留在□之故俱经一人之手，奸商猾吏自然不能肆其欺矣。
一躬交代以防侵欺。从来有司正官交代明白，然后离任。惟按差不拘，盖各衙门止有一印，印必俟交代也。按臣奉命之后，即躬领敕印而往，其钱粮簿书各有司官主掌之，故交代可以不亲。然此论于他差则可耳，两淮钱粮重大，运司官实主其事，而院吏司书寅缘为奸，乘前官离任之后，一切案卷簿书互相容隐，涂抹文移，改移日月，以后来所现征者那属前官，以前官所放存者指为起觧，吏与吏不能相欺而肆欺于官，官与官不及相质而何以察吏？臣谓两淮塩臣宜于秩满离任之时必候新官入境，面相交代，一切应行之引，已批未批、已掣未掣、已销未销；一切应征之银，已收未收、已完未完、已觧未觧，彻底清查，逐年各项，造注分明，面相订质，而后离任，此清楚塩法之一大关键也。帝下所司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