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三 崇祯二年闰四月（一）
崇祯二年闰四月丙辰，朔。
帝视朝。谕刑部：天气暄热，释罪人笞罪以下，徒流者减等发落。大学士韩爌再疏辞荫中书舍人，帝改为送一子入监读书。赠金乾秉礼部右侍郎，荫一子入监读书，祭葬如例。加李守锜太子太傅，徐元锡、汤国祚太子太保，以幸学加恩也。督师尚书袁崇焕疏言：三厂所造盔甲器械绝不堪用，边吏从不敢驳回，内觧积习相仍，以致以卒予敌。今差游击柳国梁呈送款式，请敕工部如式坚利。从之。礼部尚书何如宠等疏言：琉球国已故中山王尚宁世子尚豊承袭父爵，已奉册封，但琉球介在海岛，唐宋以来不通中国，惟我高皇帝威灵遐鬯，始来朝阙。下自后，凡新王嗣立，皆请命勑封，遣给事中一员为正使、行人一员副之，从福建造海船，二三年乃成，诸所需材料、匠作糜费物力不赀，供亿装设一有不备，不可以行，闽甚苦之。在万历中年，廷臣即已建议谓区区绝岛，不宜轻易遣使臣泛海万里之外。请自以后颁诏于海上，令彼使臣北向稽首拜诏而还，虽未奉旨，而彼时翕然称便。此在物力完足之时犹然，而况今之八闽议兵、议饷，公私交困，乃重以骚动之似多不便。且今之海上，又非太平无事之比，万一不戒于鲸鲵，则伤体辱命，关系实大。乞皇上俯恤民艰，酌行大典，遣官颁诏海上，谕令该国领封，永着为令，万世之便端在于是。得旨：封建海邦，用示无贰外。这袭封琉球国王还遵照累朝典制遣官册封，一应礼仪事宜参酌旧例行。
逮原任宣府巡抚李养冲，以御史吴玉劾其侵抚赏库，逆珰建祠银七万余两及永宁洗马林匿报江沙梁冒功诸状也。
江西道御史杨通宇疏言：黔南界楚蜀滇粤之中，明知地瘠民贫，必多方恊济者，为其系六诏咽喉，诸道枢纽也。使其可弃，祖宗朝当有进闭关之策者矣。今诸彛窜伏，惟安贼张鸮，用兵七年，糜费以数百万计，功之难成，殆亦有故。楚饷借黔称八十万，以臣所闻，常缺至七八月，即不敢妄揣，负当事苦心，然而冗员滥费，亦可议焉。力分则兵弱，权分则将弱，名位相压，岂无苦乐不均？畛域若成，谁且功过相共？则权力分合，亦可议焉。丘禾嘉曾提一旅以附解围，于时兵不满四万，既而王三善一战直捣大方，可知兵不贵多，险亦难恃，但恐横生意见，忌功害成，则督抚之任亦可议焉。贼虽据黔，界连三省，按形势，黔仅扼其前，滇实蹑其后，蜀且当其胸腹，一路不齐，贼不可得，奈何徒以老师匮财？罪黔则进兵道路亦可议焉。此中要领，总不外核实一语。无冗员则官实，无冗费则饷实，无异同之见则作用实，无虚恢之论则筹画实，无铺叙之疏则首功实，无滥设之兵则行伍实。每见志清汰者按籍问兵，动虑开衅，不知清以清虚冒，汰以汰老弱，何衅可开？黔兵恐并无老弱者耳。近日议抚议剿，又有议罢者，三说游移，未免灰任事之心而掣枢部之肘，恐因噎废食，为忧方大。谨列十二款为我皇上陈之：一兵制宜定、一名器宜惜、一耕蠹宜清、一用人宜审、一叙捷宜严、一首功宜实、一事权宜一、一进剿宜分、一冗员宜裁、一屯田宜核、一羽翼宜剪、一把兵宜优。帝是其言，章下所司。
戊午，以张梦鲸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己未，以熊明遇为南京刑部尚书。起萧毅中为太仆寺少卿。升仇维祯户科右给事中。
以钱士升为詹事府詹事。
以孔贞运为詹事府詹事。升闫可升为刑科右给事中。赐王维俭半葬。
湖广道御史李元疏言：群臣谋国，大病者有二，其一在条陈太繁且大亵，其一在公署不居且不严。得旨：言官职司紏驳，议论不宜分淆。今后条陈时政，六科查系本科职掌，十三道照建白牌例集议具题，即意见不齐，本内各列款名以备参酌，其机密特纠亦不得挟私渎奏。公署住宿，各差回京，仍照巡方禁例一体申饬，所司知之。
宣大总督师尚书王象乾以款局已成，引疾乞休。帝优诏不允。
庚申，云南道御史王应斗疏言：臣闻之，阴阳和而后雨泽降，人事恊而后阴阳和，未有乖戾酿自臣工中，于世道而可以回天地、恊阴阳也。就今日之愆和者言之，夫人臣比肩事主，谊无畛域。自枚卜一事首倡朋党之言，遂肇元黄之战，展转攻击，邪正混淆，使清虚世界横起籓篱，即空洞圣心，微开疑贰，此不和之象见于庙堂者也。疆场任事，全在同心，挞伐羁縻，何妨共济？乃王象乾、张宗衡意见殊别、城府未化，今日督臣求去，明日抚臣告归，明旨慰留，愈温宗衡称疾愈固，此不和之象见于边庭者也。易之师言军旅也，而归之畜豫，言和乐也，而利于行师，可见用师之道惟和。而克今鼓噪披猖，莫能控制，变生饥卒，祸及良民，此不和之象见于三军者也。自羽檄纷飞，中原雕耗，搜求征筭，剜肉剥肤，东南之水患频仍，西北之流移载道，愁惨怨嗟之声彻于霄壤，此不和之象见于百姓者也。国家用兵十数年，其沦亡锋镝者不知何限？语曰：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杀戮所致也。今长城战骨夜飞，冷火之妖无定，游魂时繞春闺之梦，此不和之象郁于沙场者也；刑狱关天下之命，求其生而不得，然后杀之，皇上好生之意至详至慎，然赃罚之惨，甚于刑戮，迫比之酷，动至伤生，此不和之象积于刑罚者也。古者遇灾修省，不外宥过纳言，我皇上平台召对，天语蔼然，有曰降罚一二员官，原非得已。大哉容直之仁与转圜之智，将有触而动矣。至章奏留中，以为默示优容，不若明加切责，此又和气之在言路者，惟皇上立疏之也。章下所司。
吏科都给事中陈良训条上铨政三事：一调部宜禁、一咨题宜省、一察处官不宜捷补。帝是其言，章下所司。
礼部尚书温体仁疏言：臣之疏参钱谦益也，实见其人奸险贪横，植党行私，一旦得志，必为天下国家之祸，故不避嫌怨，逆遏凶锋。但臣适当不与会推之后，皇上又因谦益以迟枚卜，诸臣遂借为攻臣罪案，必臣飘然一去而后心迹始白。臣心既白而后更得畅所欲言，此臣身之不宜腼留者，虽十恳而未已也。又臣参谦益之疏，因往年跧伏苫土，罕见邸报，但闻钱千秋之脱逃，而不知后来之提结及具疏时惟恐未发先泄，无处质问，遂致诖悞，此臣罪之不敢逭者。至谦益科场关节，千真万真，乃千秋昔日之招，虽曲为谦益解脱，犹成于司官之手。今日之招，名为三法司会审，实成于谦益之手，世岂有奉旨听勘之人反操多官会审之权者乎？目中真不知有皇上矣。然招词纵极欺饰，而真情愈不可掩。臣请得而折之。科臣顾其仁参疏实发奸之，由谦益情穷势迫，不得不参千秋以巧卸，此何异掩耳盗铃之计？今尽浸其实，反云主考手腻胆怯，必不敢参，其欺一也。主考通关节，必无士子亲授之理，今居间之金保元、徐时敏俱已物故，孰提而质之？且千秋既招三百金矣，可以三百，独不可以二千金乎？而云三百金之外必非，义让不取，其欺二也。金保元、徐时敏一日而在，则谦益一日不安，故皆先毙之狱以灭口，含冤之鬼，何尝愿以身代？而二犯能代人支吾，不能代人死，其欺三也。千秋进京即出入谦益之幕，思图辨复，今虽被臣参破，若千秋一语，涉谦益，必立为保元、时敏之续矣，愚者弗为，而反云师生仇雠，必不代谦益受毒，其欺四也。
前此三面质对尚多隐情，今止凭千秋一人之口，又先授词于谦益，宁足取信而反云前之审案虽确，不若今日刑鞫尤详，其欺五也。千秋所犯，当在赦遇不原之条，今复潜住京师，意欲何为？而反云似难再拟以潜住改卫之例，岂非与谦益同心合口，假此示酬乎？且宽千秋，正所以宽谦益，其欺六也。种种欺饰，欲葢弥彰，谦益亦知公论难掩，故会审已久，稽留部疏，直通线索于陪都，使南科臣钱允鲸等借参臣疏内代谦益、千秋申辨，而后刑部具题，恰与相会。此等呼吸之灵，真出鬼入神而识者因洞见其肺肝矣。臣若不一为点破，则会勘之时必借口多官，不但任吞舟之漏网，直将吹死灰于复燃，赫赫明旨，煌煌国宪，尽为诸臣徇情挕党之具，而谦益凶锋辣手，更不知作何伎俩，天下事不为寒心哉？此臣悃之不能终默者，虽百折而靡悔也。乞皇上先将臣递免，更严敕九卿科道将谦益从公会勘，庶神奸之罪状大昭，朋比之阴谋可破，即措天下于上理不难矣。帝慰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