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七 崇祯五年正月（四）
若夫秦地凶荒已极，民不聊生，不为饿殍即为盗贼，故有可尽诛之奸猾而无可尽诛之饥寒。况此中饥者不独民饥而兵亦饥，不独兵饥而贼亦饥，使本处抄掠已尽，势必蚕食于邻省，故凡山西、河南，与秦唇齿者，皆当整兵合力以助其剿，且转漕输粟以济其穷，非为秦也，亦所以自为也。至关门目前要着，则莫如远侦探、防要害、练见兵、补士马、精火器、制兵甲。今边臣所疾呼者，惟士马、兵甲、火器，而于远侦探、防要害、练见卒则寂然不讲。臣谓宜敕抚镇按月奏报，务使诸事皆有实着，庶可恃以无恐。其穷弁贪猾固为可恨，贫苦亦自可矜，臣愿皇上于诸将不必骤贵之，而在阴富之，凡有功赏，缓其升荫，优以金帛，彼财用既饶，克剥自寡，且名位未极，则争奋求前，是亦鼓舞将士之一法也。帝令所司以诸款再行严饬，其西协系督臣专辖，不得轻议纷更。
监视蓟镇太监邓希诏以督臣曹文衡揭其十六怒，列十六虗以辨。且谓臣未尝征色发声，而督臣荆棘在心，陡以怒之一字欺弄笔端，欲加人罪，恐非大臣光明正大之心事。若其巡边回署，则以爱妾所推，损腰困卧，密城人尽知之，乃谓巡边得病，何虗诳也？督标操赏年额九千余两，绝未曾操一日、赏一人，尽饱私橐而百凡朝事，其提塘官董国相必先预泄，何其如鬼如魊乎？搃之，督臣乖张残酷，军民并不堪命，怨声载道，皇上试察访之便得其实也。帝谓封疆事重，总督监视宜从公起见，协图干济，不得过生疑揣。
乙未，湖广道试御史姜思睿上言：科臣魏呈润、台臣李日辅以极言无讳致蒙谴谪。臣观两臣章疏大抵皆古今治乱得失之原，忠臣忧思悚迫之意，迹其区区之诚，深可矜悯。所谓朝廷有直臣，天下当太平者也。奈何遂弃其人乎？况国家之患莫大于大臣恋禄而诡谋，小臣畏祸而缄口，而居耳目之官负匡救之责者尤恶其含默隐忍，自同寒蝉。今两臣所为，直欲皇上敬法高皇帝，媲羙唐虞耳，岂期皇上聪明神武，无事不合祖宗，而独于内臣干政一事偏靳转环乎？孔子曰："观过知仁。"唐臣陆贽之言曰："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容，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有失中而君无不羙。"恐皇上睿思及此，方将赏此两臣以劝忠励直，宁忍轻摈抑之乎？且皇上勿以此一二言为易得也。天下士大夫忠勇之气自逆奄魏忠贤以来磨耗无余，至今言及中官事辄以为祸且不测，相戒不敢出声。臣窃慨肃皇帝议大礼时，斯亦至仁达孝，今古盥颂而当日大小诸臣伏阙固争者至数百人，虽雷霆之下不为少却，今则逡巡退缩，容容自全，此非其心不忠、气夺于有所鉴也。如是则皇上之得，有呈润、日辅不可谓非言路之幸矣。故两臣诚迂疏戆率而皇上优容之，益以征山海藏纳之量。若必令获罪以去，在两臣心固甚安，苐恐忠直阻隔，上下雷同，胥自此矣。伏乞皇上曲垂鉴察，立复两臣原职，使淂益殚荩赤，以彰主圣臣直之羙，臣即代膺废逐所深愿矣。帝不从。
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曹珍、户部右侍郎刘重庆、兵部左侍郎宋盘、左副都御史高弘图等上言：东省叛兵作乱，东、登两抚略无备御，遂使登门重镇一旦破坏，贼反得据我形胜，乘势狂逞。所最可虑者，岛兵近万，其主将黄龙久为所劫，涣而无统。矧商船已禁，惟恃官粮以嗷嗷待哺之众，若贼一呼群应，则其害更大。庙堂之上，不得易视之，并不得缓视之也。臣等窃为乡邦筹之，则有定着、有正着、有要着焉。盖叛贼不就抚，天讨难稽，势必剪灭，此定着也。贼负嵎固守登城，坚不可拔，必画地分守，先为胜势以待之，不得轻进以再误，方属稳着。此非假便宜、宽文网不可也。贼据登窥莱，黄为莱之东蔽，守莱势必守黄，此正着也。但莱之南有莱阳，迤东有宁海，俱贼所垂涎之地。贼知莱宿重兵，必秣马南窥，万一旁出，将图莱而图胶、即。胶、即又莱之后劲也，莱且不遑东御而忧南顾矣。此非命道臣移驻莱阳、宁海，或间一参将以固防守不可。贼依海为窟，退则勾岛，进则呼辽，易相连结。宜速檄驰谕东江及东土安插之辽人，明示恩威，开发忠义，此要着也。以上数者，惟在济、登两抚协心交勉，以收桑榆之效可耳。帝命所司看议以闻。
广东道试御史迟大成上言：登城失守，其属邑未可置而不顾。盖以登州周围三十里内原无柴薪，其城内又无积储，素所仰给者，惟黄县、莱阳、宁海三邑耳。故必黄县、莱阳守而后逆贼之饷道断，宁海守而后逆贼之羽翼剪，此登属之大势也。抚臣既坚守莱州，即当思善后之策，恐黄县一弃则莱州之门户破，莱阳一弃则莱州之声援孤，宁海一弃则逆贼蔓延弥甚而旦夕未可扑灭也。故臣为抚臣计，欲守莱州则三邑不可不守，此虗實要害远迩之数明明可稽者也。乞敕兵部将登莱监军各道速选才望之臣，分驻三邑，各以重兵戍之，使逆贼进无所掠，退无所食，然后大兵东向，直抵登城逼之，则以饱待饥，以壮制老，可以旦夕致之死地矣。章下所司酌议。
庚申，葬怀隐王。
升李觉斯为应天府丞。帝以样甲屡造不坚，命将盔甲厂掌贴刘守乾、贺尧年、石国泰削秩二级，戴罪管事；监督孙肇兴夺俸半年；安民厂掌贴田种玉、高实、王辅削秩一级，戴罪管事；监督王之鼎夺俸三月。
升福建参政申绍芳为本省按察使，延安知府张辇为陕西副使。四川道试御史吴彦芳上言：登兵之变，實旧抚之罪，革之允宜。昨新抚已推，从此旌旗壁垒，行且改色。然临敌决胜，全在节制之得人，而不在贵臣之临视。古者推毂授钺，属之一帅而不疑，自观军之使设于唐，监槍之名创于宋，彼时之当事者始迥翔顾盻，阳托掣肘，阴图卸肩，败事者多，成功者寡，此人臣之便而非封疆之福也。昔唐征淮蔡，四载无功，裴度请召回监军中使而后自出视师，元凶就缚；宋之讨侬智高也，以内侍任守忠监狄青军，谏官李兑力请罢之而广南遂平。由此观之，前事之得失，后事之师也。今日登城既破，岛兵隔绝，海表则监视登岛之内臣似为虗设，我皇上妙用如神，曷亦近仿唐宋故事，毅然撤回内臣，使抚臣得以任意展布，旦夕奏功，不至借口牵掣，借端诿卸？区区叛旅，不难灭此朝食矣。帝谓疆事专责抚臣，监视止司稽核，宁得以掣肘借口？
辛酉，陕西巡按吴甡疏荐署潼关道右布政使杨弘备、分巡河西道右参政张允登、神木道佥事樊一蘅处荒盗艰难之地，抱精敏干济之才，赈赉军民，备极苦心。西安知府李之茂、延安知府张辇、延安府同知赵鹤年、冀尚忠、庆阳同知赵之庠、西安推官史可法、延安推官曹梦吉、耀州知州范鸣珂、鄜州知州张崇胤、绥德知州周士奇、长安知县张希夏、暑白水县同知鞠思让、雒阳知县刘三顾、府谷知县王民范、韩城知县陈箴合、阳知县范启科、保安知县侯三光、同官知县丁弘誉、署米脂县州判孙绳武或输助独多，鼓士民忠义之气；或抚循有法，收地方保障之功，一时守令于此称最。内如推官史可法单骑减从，身历险阻，披荆棘，探虎狼，无处不到，无人不沾，使皇恩徧于赤子，白骨起为苍生，勤瘁半年，劳绩异等，又当特荐以昭盛典。
仓场总督钱春以漕政蠹坏，防维宜亟，条陈关切紧要事宜十款：一包揽侵克之宜杜、一印运更番之宜定、一严保认以防隐脱、一别完欠以苏连累、一岁增冗蠹之宜禁、一扣给惩劝之宜明、一禁别差以杜巧卸、一停协运以专责成、一增放折色以裕公储、一挨收斛垫以厘私弊。
山东巡按王道纯疏奏：十三日，叛兵复攻黄县，贼势渐蔓，东事可危。且闻其造船进海，意在勾岛，但岛路梗塞，惟天津可通，臣已知会府道遣人宣谕在岛官兵，令勿堕其术，尤祈天语再为申饬。
壬戌，升傅淑训为通政使。赠韩策为刑部尚书。直隶巡按吴善谦疏觧捐助银。命照数核收。
命内官监太监杨泽为凤阳守备，专卫皇陵，兼管庐、淮、扬、徐、滁、和诸处。升内官监左少监杨显名为南京孝陵神宫监掌印左少监。兵科给事中林正亨以闽寇初安无事，愈当为有事之防，惩前毖后，不可不豫图救弊长计，疏陈裁冗员、定汛地、實营伍、修战舰四事。章下所司酌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