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六 崇祯五年十月（四）
庚辰，以张延登为左都御史。升张鹏云为右佥都御史，整饬蓟辽边备，巡抚顺天；焦源清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升金嗣湛为河南副使，专管修河。
河南巡抚樊尚燝疏奏：流寇肆虐于山陕间已历年，所其垂涎河朔，真不啻虎视躭躭矣。
臣奉夹击，明旨与山西督抚按塩诸臣相约协剿，乃渠贼紫金梁、八条龙等于九月二十二日从山西各口拥入，我兵以众寡不敌，致兵将受伤，虐焰转炽。次日，乘夜直抵修武，蕞尔小邑，力不能支。黎明穴城而入，仓库狱囚尽被劫掠，我兵闻警蹑追，适山西兵至，前后截杀，不二日而城池旋复，贼败奔大山之中，颇有擒斩，亦足稍挫其狂锋矣。但贼兵分有三十路，陷修武者其一，若不早为歼除，蔓祸无已，又将为山陕之续矣。臣于初二日自荥泽统兵渡河，移驻卫辉府适中之地，南以厚汴城之肩背，北以通畿辅之襟喉，东则曹濮之声势可断，西则怀济之应援犹便。况卫源亲藩重地，辉贼迫窥可虞，此臣呕心筹画，不遗余力者。既发省营之兵，又调各道之兵，近议招募毛兵，遵旨动支新饷银，各给以粮料犒赏，星夜前来。又用本省宿将刘超、许定国并原领毛兵游击越效忠，复移会按臣驻札省城，接济兵马军需，多方鼓励，务期灭此群丑以安腹心。但贼众数十万，延袤数百里，各处皆可穿入。我兵虽有数千，用以防守，其势不得不分，分则不得不弱。而此贼屡经战阵，骁悍非常，臣六疏吁请山西、大同、保定兵将恊剿，今势甚危急，湏臾难待，必得忠勇边将与惯战边兵乃可了，此是又不得不再为呼吁者。
伏望亟敕山西督、抚、按臣以阳和及陕西现在山西兵将就近与臣等约期共剿，随贼所之，合兵追杀，则我势自强，贼渠可歼矣。更祈再敕大名道扬兵界上以壮声援，根株既绝，封疆自靖，不惟救两省之生命，行见两河、三晋安而四方俱安，神京亦以永奠，所关非渺少也。其日，直隶巡按党崇雅、河南巡按曾倜各具疏以会剿为言，词并哀苦。帝谓流贼残破修武，县官刘凤翔逃匿，着巡按详查速奏。邻省恊剿已有屡旨，但秦晋均罹贼患，地方各有专责，尚燝当督励道将，锐图扑剿，不得倚藉应援，以希分卸。其崇雅、倜所陈令兵部一并驰饬。
辛巳，辅臣郑以伟以考满加太子少保，荫一子入监读书。壬午，原任太子少保南京工部尚书丁宾以三荷特恩，遣官存问，具疏奏谢。帝温旨报闻。简讨杨觐光以侍养还籍，目击二东丧乱，疏奏：自登兵造逆，全齐骚动。贼之所陷，固父子不完；兵之所经，亦室家难保。其在莱州而东，残破几三百里，杀人盈十余万，最惨则蓬莱、黄县，次即招远、平度以及莱阳，虽且守且战，城赖以完，然郭外人民已死伤过半矣。即其余未被兵之州县，凡连登莱二府者转输供亿千难万难亦千苦万苦，臣不能一一绘而状之。至若莱城之外，二百里血染黄埃；莱城之内，五六月巷堆白骨，闻之皆为泪下，见之能不心摧？今丕振天威，立扑逆焰，其流民亟行招抚，尚苦无枝可栖，即故垒之愿帰，乃又乏粟可食。伏祈皇上将登莱二府所属地方下部酌议，分别蠲租以示优恤。再勑地方官设法招练，曲行辑绥，大沛宽政，勿致反侧。招远、黄县各缺速补才望之员，优以边俸，庶士农争还，海隅再见天日矣。即青以西贼锋未惨，征调频承，觧马匹火器及米粮草料，有脚价十倍于本色，交纳更苦于催科者。而水路兵丁所过，不无淫劫，因致迁迯，此等怨苦，臣所亲见，并乞皇仁下逮，次登莱而议恤焉。
陕西巡按吴甡疏请表扬节义。一孝义高起凤，淳化县生员，家贫甚。崇祯五年二月初三日，贼至，掳其継母秦氏并妹荆娲以去。生即驰赴贼营，曰："吾父年高，倘必夺吾母与妹，则吾父不保。"贼曰："得二马赎之生。"竭蹶求得一马，贼止还其母，乃与妹诀曰："我去汝即死。"贼闻之，遂遮道不放，欲并留为书记，且曰："汝能劝妹顺我，当惟汝所欲。"生大骂不从，贼攒刀挫杀之。于是百计诱胁荆娲，娲义不受辱，大骂求死。贼悦其色，犹不忍加诛，割发裂衣以恐之，娲略不动色，仍骂不已，遂被杀，时年十六。其父高一金收尸瘗之。
一烈女刘贵姐，延安清涧县里民刘兴女。年十七，崇祯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流贼卫守科、赵兴世等攻破神崖寨，同时被卤妇女五十余人，无一得免，独贵姐不从，贼再三胁迫，乃自言曰："以良家女为贼妻，使吾父兄何以为人？生不若死。"径投崖身碎而死。解氏，韩城县解雅女。年十五，万历三十二年适生员卫景輶，甫四岁，夫死，哀毁骨立，愿从所天于地下，引刀自刎者数四，为翁姑所救。于是矢志守节，立其侄云龙为嗣，日事绩纺，躬操作以奉翁姑，教嗣子成立，补博士弟子员。无何而嗣子病卒，氏集家人拜诀曰："未亡人不即死者，为抚此子耳，今无望矣。"遂阖扉自缢。王氏，西乡县生员王天民女，年十六，嫁生员许天祥为継室。结褵之日，适翁许琼病故，未合卺，次年，祥葬父西郊，即庐墓三载，迨服阕始行婚礼，时年已十九。仅六月而夫故，事八旬老姑，守三月遗腹，称未亡者五十余年，年六十九。李氏，鄠县李穆女，年十七，适高征，无子。万历四年，夫故，氏贫无所倚，砥砺苦志，勤绩纺以自给，守节五十余载，年八十一。李氏，蒲城县王沂妻，李邦吉女。万历元年，年十六，归沂，八载，沂病故，一子在抱。氏矢志抚孤，历五十二年，年七十五。陈氏，华州生员，王栻妻，华阴县里民陈谏女。年十五，隆庆四年，归栻。阅十年，栻死，能孝事翁姑，课子成立，守节四十余年，年七十。狄氏，干州狄良贵女，万历元年适师宾，时年十九，历九载，夫故。氏誓以死殉，遂不饮食。舅姑谕以年老无倚，幼儿当抚，乃复食。继有劝其改适者，氏断发毁容，厉声严拒，自后不敢妄言，年逾八旬，守节五十余年。叚氏，洋县贡生段复惟女，儒士杨焟妻，万历三年，夫故，氏年二十一，遗孤甫六月，能事庶姑以礼，更竭力以葬夫之祖母，教其子成立，守节五十四年，年七十四。刘氏，兴安县生员屠瑫妻，里民刘卿女，万历二年，氏年十八，事瑫，七年，瑫卒，遗孤秉忠方八月，氏誓与同死，赖邻妇杨氏救免，遂力奉孀姑，人以孝称。苦志四十八年，年七十二。章下所司。
癸未，起劳复瘁为河南道御史。先是，监视宣镇太监王坤题参宣抚马士英贪纵不法，奉旨诘问推用何人。吏部尚书李长庚回奏：马士英之用系原任尚书闵洪学所推、刘荣嗣所荐。然但云堪任卿寺，未尝谓其堪任边抚，乞圣明裁夺。甲申，升杨栋朝为光禄寺少卿。调陕西右布政使萧丁泰为山西左布政使。
兵部疏覆兵科给事中李梦辰中原流寇突逞一疏及户部左侍郎周士朴等流贼蔓入中土一疏，谓中州平衍之地，素无寇警，人不知兵，一旦有急，驱市人而战，诚不相敌。臣部先请调真、保战样四千名，令保抚督井、大二道择将统领，直趋河北境上，戮力堵截，而豫省乡绅存乎见少，复有边兵之请。使边兵可调，臣部敢谓腹心当缓？但念秋防未竣，各边布置粗定，一动更虑疏虞，诚不敢再议撤调。惟昌平左良玉之兵二千五百，原议回昌防守，而良玉亦将中之铮铮者，此时兵将正在归途，宜令督治臣侯恂调赴怀卫，与真、保兵互为犄角，则合本省兵数已逾万，势颇不弱。而地方文武各官亦当悉计绸缪，无淂尽恃客兵也。若各道分信移驻，诚为要务，惟并、大二道已奉旨提兵南剿，正御贼于藩篱之外，可不烦更置。其兖西道之移驻曹县、冀南道之移驻泽州，兰阳、仪封、汜水、荥泽、考城、孟津等处之为河口要冲，各道分防更急，此则听各抚酌量分派，严加责成耳。
其州县原设民壮，随其多寡，或以十计，或以百计，印官亲自选择，教习技艺，合数十州县之众便可成一劲旅。至于各卫所额军、京边班军之外，必有存留，每百挑选三四十名，并选户下余丁填补，务令清军同知亲自挑选，即于本卫所择谋勇指挥、千、百户统之，缓则各守城池，急则发以征剿，合数十卫所之众又可成一劲旅，何烦纷纷招募乃可足兵乎？各卫屯田每为势豪吞并，屯粮每为卫弁干没，并宜责成清军同知彻底清查。民种、军屯照民田起科，官侵者照监守自盗治罪，则清出之粮自足赡军，无烦更为措饷矣。此凡有军屯卫所之处，尽当如法选练清厘，又不但中州一省宜然也。帝谓卫军乡兵足资捍御，抚按全不祗遵，有警辄请调发，殊可痛恨。其左良玉兵着侯恂即为遣行，各道各分信责成，及邻抚协歼，俱有成命，如诿卸泄悞，即行参治，余依议着实申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