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八 崇祯四年五月（三）
葢天生五材，刻刻流通于世，岂独至今日而匮尽？惟是堂帘之间似振饬而实少欢忻鼓舞之气，海宇之内似留意而实多逼迫憔悴之容。蘇子所谓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此真今日之隐忧伏祸。而大小臣工所当痛心疾首，各图修举，实政以报皇上；而皇上亦当斟酌于时势之间，较量于物力之际，必以敦大为明作，必以喜起为几康，实敕各衙门预议救荒事宜；抚按各率所属留心存恤，而科道诸臣所奏，凡有切于民事、亟湏举行者，勿徒以部覆了事，则修省既真，天心自豫，即天行有定而人事克修。臣知凡有血气心知，无不感激于光天化日之下矣。帝谓修省要务谕旨甚明，诸臣奉行确实，自可使人人急公慕义，何得概称民困归怨朝廷？倘果有裕饷恤民长策，仍令明白敷陈。
辛巳，陕西巡按李应期复核总兵杜文焕及将领李崇荣于延川县滥杀良民曹孟孝等男妇三百三名，邀功冒赏，民冤未申，军心未服，请敕提问以竟其事。报从之。
壬午，山西逆贼王嘉胤、吴三景、朝旺、史承满、蘇越龙、梁怀忠、王元孟、杨嘉泰、王继业、乔四等聚众猖乱，破陷河曲，伪称王号，其头目百余人，俱妄有署置。总兵尤世禄与抚按各道率兵剿之，嘉胤分部诸贼严兵以待。世禄乃令标下夷汉并各营兵丁各照分地固守，先堵其出入要害，用力攻围。二三月间与贼大小数十战，斩级千余，嘉胤困罢，领贼千余东犯，复被迨杀，歼其七八，于是留万人城守，率二万余众南下复仇。世禄复夜驰三百里，追至岢岚，连战皆胜之，贼复还河曲，至沙泉地方，又大败之，斩一百十四级。贼将近曲城，副总兵曹文诏、参将侯拱极又失击败之。是时，大军环集，世禄率副总兵尤弘勋等四向急攻，射贼首吴三，伤其左目，贼势既挫，河曲以平。世禄捷书上闻。
命御史吴甡巡按陕西，仍营赈务。太常寺少卿刘汉儒以亢旸既久，祷祈未应上言：畿南客兵、召买二事最为残民，恳下尺一之诏，令督抚有司等官先安置客兵，使勿为民扰，而后招抚流移，将闲旷地亩分人而授量给牛种，以使耕耘，庶乎民有身家，不至侵凌于强暴，则残烟断壁之间始有安枕而卧者矣。至召买一事，免之不能，仍之不可，无已则有议停之法。凡三年内应需米豆，暂令各管饷司官于临清、天津、河西务等分买，彼皆与河道相近，不患商贾之不通，既省脚价之艰，而价银取之本部，又省使费之累。即有遅速赔补，不过借鼠雀之余作补救之计，已可绰然有余。待民力稍复，岁时稍稔，或再行之有司，未为不可也。尤望皇上断以宸听，勿发部议，毅然行之，将见沴欝之气自消，甘澍之庆立应矣。
礼科给事中锺炌上言：赵府翊铨为平乡王载坋庶四子，载坋薨，嫡三子天翊铨实，庶长子于父爵宜袭而不许见袭者，其故有二：一则载坋私□□监妾，神宗但准以承袭王爵，其禄米减半支给，日后止许嫡长子孙一人照例降级奉祀，不准嗣封，此万历十一年案也。一则万历二十二年，经礼部左侍郎李廷机因其请名之奏开翊铨为别民所生，题定以滥妾私婚之子，照例不许请封。今翊铨奏辨，与抚按覆核暨长史开报，虽辩论甚悉，卒无觧于廷机，所谓初开别民所生一语则万历三十二年之案，固为确不可移，况又有皇祖不许嗣封之旨乎？王封当在议寝，止定以奉国将军之封，庶祖宗明旨不致纷更，而宗藩要例乃可信于天下。又蒙阴王帅鏎讦侄倬□□包奸乐妇生常儿妄称嫡妃所生，以为将来袭封之地，现差书役孟友仁、马荣等驮载万金至京打点，殊骇听闻。此二事均祈敕所司查驳详明，无使以疑滥破例可也。章下礼部，确察以闻。
癸未，以沈演为南京刑部尚书，张延登为南京右都御史，王志道为右佥都御史恊理院事。以河南参政李天经为陕西按察使。
调广东右布政使王道元为湖广左布政使。遣御史王道纯巡按山东。
甲申，叙山海关城守功：关内道王楫一员、训导军三极、传延祚等七员、游击汪韬等一百七十员，加级实授有差。叙蓟镇台头营战守功：乡兵千总文武生员丁元会等十一员各与纪录。升袁业泗为南京鸿胪寺卿。
以李廷龙为稽勋司员外郎。加刘伸为河南按察使。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文政提督东厂官旗办事。
吏科都给事中宋鸣梧以吏治弊坏、官方不饬上言：先操励、破方隅、广推择、慎考选、简异才五事。帝以用人系吏部听掌，本科例得与闻，所陈各款宜益砥虗公，以佐衡鉴。
乙酉，工科给事中李春旺以亢旸不雨请亟宽辅臣钱龙锡之罪及速定枢臣梁廷栋处分。帝以自有裁审不得轻议报之。
吏部尚书闵洪学因雨泽愆期，应诏陈用人五事：一曰器使宜宽、一曰劝惩宜洽、一曰事例宜酌、一曰搜罗宜广、一曰明谕宜副。
刑科给事中吴执御上言：今当东征西讨之时，议兵则必不可去；值四尽三空之日，议饷则必不可多。恤民而当兼裕饷，此英雄之所以束手，庙堂之所以蒿目也。臣尝参稽往事，窃谓有不尽然者。如向者东兵阑入之时，袁崇焕、王元雅等皆握数百万金钱、数十万兵马，任其蹂躏，至于狼狈失守。而科臣史应聘、台臣张星、王象云、道臣左应选各以一邑或摧坚破敌于狂逞之余，或从容坐镇于撄城之际，未尝请枢臣一骑，分太仓一粒，而疆圉赖以无恙。藉令沿边郡邑处处若是，臣知烽火必不达甘泉矣。由是知今日欲为饷与民规两得，不在創法而在择人。臣谓北直如抚宁、昌黎、乐亭等州县，山西如大同、浑源、马邑等州县，陕西如府谷、葭州、吴堡等州县，除见任甲科及举人声绩应□外，其余见任科贡平常各官俱宜赴部改选，乘今六月大选之时，敕吏部择进士中材品如左应选、史应聘诸臣者补之，赐以玺书，畀以本地钱粮，予以便宜行事，俾其各随所长，抚民炼兵。一旦有事，即以军机进取，皇上时简在廷严明火臣，间一巡行，以劝课之。两考之后，果有成绩茂着，许举贤自代，即起擢京职以备边抚之用。此法若行，在皇上以本地之饷饷本地之兵，而不必取偿于司农；在郡邑诸臣以父子之兵捍父子之民，而不必借援于戍卒。为饷恤民，计无便于此者。若沿边边抚镇道诸臣于训练额兵，缮修战守之外，兼当责以理财。古之善用兵者，樵牧、耕爨，种种取诸军中，岂如今日额饷之外动辄请马价、请马料、请器械、行月等银不一而足乎？
在昔陈寿、叶盛二臣，一则抚延绥而耕耘采捕，省费至二十七万；一则抚宣府而修复官田旧制，以其余资补战马千八百匹、修墩堡七百余所。王翱之抚辽东也，浚沟垒而明烽燧，配鳏寡而赈贫穷，谓边境不可以法律治，凡词讼专于用赎，虽人命亦准以赎行之。在辽数年，积粮数万石、银数万两、马千余匹。今日在边诸臣不可仿以自效以佐饷之穷哉？诚如是也，则援兵可尽撒，所省兵马以数百万计，而且为酌缓急之宜、核盈虗之数，即旧饷七十余万尚多可裁，每年额内之饷固绰有余裕矣。若夫边腹郡邑，仍当申臣前疏所云驱游惰以归农，抑遂末而务本，按典制以防侈，绝曲蘖以防淫四者，而又力行保甲乡兵之法，则处处民安，处处兵足，杂项加派且可尽停，彼涓滴搜括之需又奚用哉？至京师与蓟边，呼吸相应，势与他镇不同。臣见太仓岁费漕米四百万石以飬疲癃之士，每为扼腕。合无于见在各营择其最精锐者三万余人另为战兵二营，择名抚二人统之，举废弁曾经战阵者分练之，严其赏罚，使入可以守，出可以战。俟其训练有成，即通、涿二镇皆可议裁。此又居重驭轻之法所当加意者。
丙戌，以张光前为大理寺右少卿。
刑部疏请注销魏忠贤生祠一案。许之。
锦衣卫指挥佥事国镜上言：觐官颖州州同宋锡尧杀其家人王忠，问官刑部员外郎毋忠受贿二千两，巧将锡尧百计出脱，仅以凶身张五抵命，乞敕三法司会审，先定宋锡尧主使罪名，更究毋忠赃证，以伸国法。帝命三法司将原参情节再加精胡，其毋忠自行回奏。
行人司右司副水佳胤再劾抠臣梁廷栋贪横狡险，负君谟国，不早驱除则贻祸益大。因胪列其赃款：一则受李国栋七千金之馈而掇与香山参将；一则受李犹龙千四百金之馈而拔置刘河游击；一则受海时行之银二千金而躐升参将。至于安国栋之蛊坏边务，实与廷栋表里为奸，罪大恶极，关系尤巨。如国栋擅发赏银十二万，为督臣魏云中所参，乃使奸委唐过时等挥金厚贿，廷栋遂压卷月余，使国栋因得幸免，复为按臣胡良机所参，有旨切责，而廷栋巧辩支餙，代为开销，而薄责其罪，国栋仍得幸免。此就抚按查参未尽者论也。若廷栋为口北道时，结连国栋、遇时及王牧民，乘抚臣毕自肃、宁前道郭光义离任后无可查对，遂将天启七年春季插赏九万金朋分，祗凭牧民手本，廷栋竟行奏缴，先后得国栋银以万计。而玄狐、人参、貂鼠之属不与焉。夫以国家万难凑处之金钱竟尽填奸贪之沟壑，臣实恨之。苟不早定处分，则边政日弊，国法何存？祈皇上将其赃款证佐一并通付研鞫。帝谓推用将领照前旨行，若擅侵两年抚赏，当令抚按确查辽宣收放实册及奏缴缘由，详明奏夺。国栋两参，俱得幸脱，俟勘明另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