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七 崇祯三年六月（二）
乙卯，户科给事中许世荩疏陈善后六款：一修筑边墙。先于墙外，必由之处或三里、五里，多立鹿栅营垒，伏火器，列旌旗，严刀斗，昼夜侦探，防其猝至，令任版筑者有所恃而无恐。一整理墩堡。前帅臣戚継光区画精详，成法具在。一墩设军若干、每军额粮若干、火药器械若干、号令若何、侦探若何，又于墩之存者葺之、毁者創之，则捍卫可固。一招抚难民。数城之屠掠者无论，闻豊玉以东多有弃地，宜亟按籍还之，其或业在人亡，查本乡百姓酌量给之。如民力不能尽耕，即充边军屯田，资其牛种，俟一二年起征。一实补军卫。遵永合城从叛，卫所武弁大半不存。查有辽东失卫各官安插省直，各卫食俸合尽数调回，安插于遵永等处之卫，使世守其官，又使天下遣戍之人尽拨遵永卫分使，携其妻子与俱。计两直十三省军犯岁不止千百人，自此十年，军户自益繁衍。一挑选援兵。除有战功者照旧留用，具散在各处城守者择精悍堪战之人留以防秋，老弱即发还原籍，以其额粮另募土著之人或难民有膂力者充之，庶一人得一人之实用。一积储刍粮。开平遵永之间，故多种植田禾，转眼西成，皆我粮糗，急当资难民以口食，使之尽力锄耨，收成之日，或取其十之半，或取其十之二三以入仓廪，所获自当不赀。一借用班军。省直京班每岁不过备操练与修工之用，目前边墙修筑甚急，宜尽数使执边工，暂止京中一切工役，即有万不容已者，姑以京军代之。臣更有说焉。闻赏功者因钱粮不敷，姑与仰票一纸，此虽权宜之术，然揆之决命争首之初心，不无觖望。愿皇上大发赏赉，以投醪挟纩之恩为劝酬前励后之典，其于边疆尤有禆益矣。
丙辰，遣刑部员外郎、主事等官郭迎褒往江南，张阳纯往江北，顾燕贻往江西，高斗枢往湖广，李恢先往福建，觧学夔往浙江，俱恤刑。
吏科右给事中张承诏痛心御敌失策，疏陈目前要着，曰：关门天堑，敌不能窥。沿边诸口曩固有揣其单薄、防其腾入者，当事漫不经心，以千里金汤掷之庸庸碌碌之手，全副精神止用之汰兵减饷，致敌国生心，如蹈无人之境，失策一。敌虽强悍，殊不知兵越境远攻，军法所忌，况我京营额兵与四方援师辐辏，较敌兵岂止千倍？乃一怵于满桂之败，内者婴城固守，外者却步逡巡，恣其蹂躏，不能出一矢相加遗，失策二。敌之虗实，我不能知；我之伎俩，彼已熟识。致令逼处滦州永平，以与我共此土，说者谓敌兵实不满万，精锐早已东归，各城止留千百羸卒，我曾不能遣谋确采，蚤图驱逐，令得从容捆载而去，反以零星小馘张为奇捷，失策三。总之国家恬熙日久，积弛难张，寇来则急，寇去则缓，此等痼疾，十余年来寖入骨髓。兹欲鉴前车、补亡牢，目前急着，如葺垣增堡、扶伤吊死、辑宁了遗，诸臣业娓娓言之，无待臣赘。
臣窃谓今日第一在明功罪。夫罚不及罪则玩心生，赏不当功则幸心生。前此敌兵压境，其开门延敌、弃城掉臂者急宜悉置国典，以为不忠之戒。至论功行赏，臣谓期核实不期张大。滦州一捷，空谷足音，厥功固不可泯。然仅仅博一去为快，壮士有余恨焉。若遵永寸刃未交，闻风移帐，所报斩获，道路喧传强半皆叛卒降民，仁人酸鼻，何忍居功？且危急则缩首，事平则攘臂，情态种种不一。今皇上炯然远览，遣科臣查勘，谓宜大破情面，一秉公平，某某发纵、某某指示、某某摧锋陷阵、某某功不蔽辜、某罪不掩功、某某功过相当，一一分别而后以次叙赉，庶人知斧钺之不可逃，庆赏之不可冒，人心服而士气壮。
其次则简援兵。今天下义旅云集，诚足建威销萌。然臣闻各省兵大率临期召募，无论戈钝甲朽，见敌披靡，而旷日持久，则饷苦难継。宜诏各处统兵官悉心简阅，弱者归籍，壮者留伍，选将操练，教习弓矢火器，务使人皆精锐，饷无虚糜，庶乎国家获援兵之利，不受援兵之害。其次则储将材。自古兵无强弱，视其将何如耳。宇内至大，岂乏熊罴？苐或埋名草泽，或晦迹渔樵，何由叩中藏而进之？宜令各省抚按旁招远访，不论勋卫军民，果有智勇兼优，晓畅韬略者，许赴所在自陈咨送到门□邦诚有异才，不难登坛拜之，则风声所鼓，韩白之俦必有投袂而起者矣。臣又有说焉。治战以治心为本，信义坚则水火可蹈；廉耻重则性命皆轻。古有罗雀捕鼠，至死不叛；啮雪吞毡，抗节不回者。信义明而廉耻励也。如昌黎，斗大一邑，左应选以誓死固守，敌卒不敢犯。而白、崔辈倒裂冠裳，甘心媚敌，为士卒先，又何怪蚩蚩者为乎？盖自魏、崔诸奸禁讲学、毁书院，使人靡然向风，廉耻尽丧，故媚珰媚敌，同一源流，尤应倡明忠义、风励气节。如徇节死难诸臣，不论崇卑，特加优异，则处处为昌黎而人心即干城矣。帝以御敌失策，惩前毖后，其要固在明赏罚、简将卒、崇廉耻以励气节。奏内所陈俱中事理，命所司酌行。
南京广西道御史袁耀然疏奏：顷自东兵发难，黔逆鸱张，海内加派以助军兴者十三年于兹矣。水荒不为蠲，荒歉不能免，穷民之忍死以待，亦以荡平有期，停减尚有日耳。讵意盘桓内地，觧甲无期，司计者措饷无术，议于应觧京边漕粮、辽饷本色，无论压征见征，限本年，限四月内完觧，外其来岁应觧者自五月开征，预征一年，接済军需，此固当事者设处权宜之苦心，而未深晰民力之已竭也。臣产于齐而令于楚，试以目击民隐之最真与预征难完之情形为皇上陈之。
臣乡岁丙辰，大疫流行；岁壬戌，莲妖肆毒，死于兵荒者十烟九断，兼以水旱不常，在在萧条，以生齿未繁之乡值征调频兴之日，完现征于本年之四月尚不知费有司或许鞭笞，而责以预完来岁，难乎？不难乎？臣令楚时，楚之加派俱半于正供。如衡之安仁县，仅有条编一万六千两，加派至六千八百余两、漕粮一千七百余石、京边一千八百余两，穷年督催，止完此三项，余俱压年完觧。此而欲其预完来岁，以有限之民力安能当非时之诛求？难乎？不难乎？举齐楚而天下之为齐楚者当不少也。传曰：君子用其一而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今隔岁预征，不止用二用三，敲朴之下，心肉已竭，控告无门，殍与离也必矣。近阅邸报，征觧不前之州县官业奉严旨，遣缇绮矣。罪不在侵欺而在罢软，怠事之咎，实由自取。苐大弦急者小弦绝，皇上既不为有司宽一死，有司肯以性命徇百姓哉？苛敛烦刑，势所必至，万一操切之极，变生意外，如陕西之澄城、浙江之长兴，至于戕杀长吏，犹可言也，脱使草泽奸雄乘间煽乱，弄兵潢池，内外交讧，不可言矣。
臣乡莱阳，去冬十二月倡乱之董大成，攘臂一呼，穷民揭竿，向应者几四千余。虽幸扑灭，不至燎原，然孰非朝廷赤子？加之屠戮，干天和而损元气者，不已多乎？臣非不知援兵四集，庚癸可虞。夫鳞集之兵原非新募，所发之饷非仰给京运则取足各省之民运，为今之计，应给民运者仍取之各省，应给京运者留以待发兵。非添设之兵饷，有额办之饷，此外鼓舞敌忾，时出内帑以佐之，则又皇上之特恩也。如是则兵不哗而民不扰，外侮不足御矣。臣又见枢臣梁廷栋一疏内有尤世禄首倡和议之说，臣读未竟不觉愤气填胸。果世禄之倡端乎？抑枢臣托言以探圣心乎？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捐全盛之威力，忍数年之国耻，堕军实而长寇雠，宋事之殷鉴不远，愿当事者审筹之也。帝以民力维艰，预征事命有司详酌具覆。和议屡旨严绝，耀然不得遥揣。
江西道御史吴履中上言：臣行役有年，所至慱采舆论，颇悉民穷根由。大率无廉吏则无富民，此民穷之根也。无严抚按则无廉有司，此尤根之根也。窃见外之殿最，群有司者，抚按取之司道，司道取之推官，似以推官为采访逼真，孰知法网久疏，推官又为弊府。贤者固虗公无欲，留心吏治，不肖者且以轩轾在我，居之为奇。承奉者先，淡漠者后，甚或以意见为喜怒，以好恶为是非。久矣贤否之不得其平，欲为美官者，安得精神复及百姓乎？志士灰心，奸徒得志，朘削深而民生蹙，病实坐此。今岁属当大计，臣窃为抚按规者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