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六 崇祯四年十二月（一）
四年辛未十二月己巳，朔。
兵科都给事中汪始亨上言：边政大坏极弊，向非彻底澄清，则一切议战议守总成虚语，徒负圣怀而误封疆。盖武臣之剥下，自营逓相灌输，不独偏禅为然，每从大将而起。如总兵以虗名十人或数十人撒派副总，即副总、参、游逓相撒派，所辖兵丁多寡不一，大约额兵百人，實兵不满七八十人已耳。于是所辖军丁有所要挟，主将遂不敢用。其简练军丁又习不练之安，悠悠终日，是平时精神命脉已自涣焉不属，一旦有事，自然败溃矣。夫以授钺主阃之臣而蒙面于诸将之上，诸将尤而效之，兵事尚可问哉？臣以为拔本塞源之计在申明规制而已。如武进士照文臣例，一甲以下各有应淂之官，务在除授以时，即以军功论，一如武进士例，果其功次已明，呈之御览，则枢臣自宜揭榜以示，使彼知应淂之官，不可游移，已定之序不可营躐。至于大将，必本于积勋，参之严核，定自帝简，行见积猾无所借以招摇，武臣无所资于蹊径，廉将之眉宇伸，营伍自丕然改观矣。帝谓所言深中窾要，但必内而部科、外而督抚洁己奉公，洗心厘弊方能贪克风清，非规制条议所能禁绝。始亨湏端率庶僚，访实参究。原任大学士孙承宗奏捐内俸银六百两助饷。帝温旨令其祗受，不允所请。
原任大学士何如宠归里疏谢，略曰：天下理乱淂失之故，是非利害之情，悉备于史册之中。凡世有难处之事，古人皆有善处之规；世有难决之疑，古人辄有已决之案。臣覌《资治通鉴》一书，實全史之纲领，愿皇上万机之暇，取而详垂渊览，又如时有不给，姑取通鉴中汉、唐、宋三帙，置之座右，或偶探一帝，或间寻一则。遇若利若害之事，必审其事之成败以验是非；遇似忠似佞之人，必要其人之始终以辨真伪。则今人古人不甚相远，今事古事大可参观，凡天下之所畏而不敢言，讳而不肯言与隐忍而不尽言者，无一可逃于大圣人知来之神、藏往之智矣。至《大明会典》一书，无一事不备，无一法不善，无一时不可遵行，此我二祖列宗不朽之谟烈，为世世圣子神孙所当世守者。但能力追旧贯，自有一是而无二非，臣故因论史而并及之，惟皇上宪天法祖，酌古凖今，事至则按之会典，事前则参之史学，将天下不足治矣。
是日，登州乱兵陷临邑。庚午，夺山东道试御史党崇雅俸半年，以述旨暂遣内臣之误也。升山西右布政使张法孔为湖广左布政使，礼部员外郎许国荣为湖广参议，江西副使陶崇道为湖广参政，起原任参政曾樱为福建参政。
延绥巡抚张福臻疏奏：榆林流贼狂炽，绥靖路断未几而中部陷，又未几而宁塞反，十一月中又陷安塞县与安定县。计自七月至十一月，其间攻城掠邑，殆无虗日。闻其祸皆由饥寒，穷苦疾视富室，勾贼内应，亦以雪阻运断，籴买无从。而榆镇缺饷四月，京运、民运俱绝，致守城军士人民每夜死至数十名，日死至四五百人，尸积如山，人情汹汹。即无外贼，恐有内変，非空言所能挽回。专恳敕下户部，查督臣所请应补旧欠十余万金及崇祯三年分四川觧部银四万两一并立刻措发，庶穷军可转死为生，三榆可转乱为治也。至特发赈金以救未尽之穷人，则臣所翘望而未敢并请者耳。帝命所司速议。
辛未，淮安府差官张国贤觧银一十六鞘至兴州中屯卫萧家庄，为响马所劫。顺天巡抚傅宗龙以闻。
赠徐飬量为太子太保，荫一子入监读书。以王家宾为南京后军都督府佥事，提督神机营事务；许自强为南京锦衣卫佥书。
简讨徐汧申救黄道周，上言：人情诩然嗜荣，惟知官爵之可贵。闻元璐换职之说，或共指为狂迂，及闻请斥之说，必且嫉其沽激，不知推贤让能，荩臣所务，难进易退，儒者之常。间者委任之意希注，外廷防简之权辄逮阍寺，默窥圣心，则疑贰浸萌，旁验群心，则陵援可虑，万一士风日贱，宸向日移，明盛之时，为忧方大。然可曰敦砥廉尚，遂无其人乎？臣是以力举孤忠，愿同幽黜，窃意磨砺顽钝，舍此无由，故不避斧钺，冒死直陈，断不敢以不衷之言自取诛陨，伏惟圣明详察施行。帝不允。
查核关宁兵马工科给事中马思理上言：全辽东西绵亘一千五百七十五里，自辽阳失陷，退保广宁，广宁再陷，退保宁远，于是宁锦、松杏之间无所不冲，亦无所不守。然幅员不及四百里，宿重兵六万四千七百有奇，犹未失为雄镇也。乃长山溃散，大凌被掳，共失一万八千九百九十人，即有续收，仅足五万五千三百有奇，马骡向报一万五千二百匹，今但存七千二百八十，又内三镇所调原报二万八千四百有奇、马骡牛三千一百有奇，今亦以援凌失去官兵九千八百八十五人、马骡牛一千三百六十一匹，所余能几？窃为关内外危之。臣有大愿者四、勿愿者亦四：一愿勿轻言补额，在选精壮辽人用之；一愿勿轻言增兵，在急收余卒练之；一愿勿轻言战功，在实实修可战之具；一愿勿轻言扑灭，在步步操必胜之筹。而其大要则有三：一要边臣多方晓谕以束兵士、一要朝廷先明赏罚以肃将领、一要各镇分认团练以图大举。此臣策辽如此。至于关宁冒饷将领，如前锋驻防守备李三杰多银二百三十五两、中部驻防副将纪鲸多米二十七石、中部贴防参将刘印域多银六十二两、贵州营贴防总兵许成名多银七十五两，此又臣查核关宁所得，皆当严加处分者也。帝命所司将诸款严饬，其虚冒李三杰等抚按即行查追。
登州乱兵陷商河。
壬申，起梁炳为江西道御史。
吏科给事中曹履泰上言：海寇之乱，自郑芝龙就抚，李魁奇、锺斌相継擒灭之后，比来海波不扬，濒海百万生灵淂以安居乐业，似可无虞。然正未足恃者，盖以海之有寇，譬如秋林坠叶，旋扫旋有，不可偷一日之安，忘百年之计者。而欲为先事之防，其道有四：一在择将、一在精兵、一在除民害、一在定应援。四事兼备，然后严保甲、清巨窝、禁接济、除向导，种种防御，庶或恃以无恐。苟不此之务而专以海上事任芝龙办之，此臣不能不为之鳃鳃过计者也。若夫爵赏刑威，乃惩劝大柄。以纳贿酿祸之俞咨皋，不即弃市，尚使之苟延视息，何以严失律之警？熊文灿四年劳苦，一旦廓清，论功自应超擢，而曾无一级之迁，恐无以风励豪杰。臣因为封疆计而并及之。帝谓所陈有禆善后机宜，令议饬行。文灿向曾被参，今特恩委任，足示风励，宜悉心料理，以俟课绩论叙。
登州乱兵陷齐东，皆劫库纵因。癸酉，升太仆寺卿郑宗周为天津巡抚。
工科给事中李春旺上言：臣观封疆之任，有战守奇正之略，然必本于好谋而后胜算成；激劝之权在赏罚臧否之明，然必恊于公论而后人心服。昔街亭之败，诸葛亮请自贬三等以省厥咎，盖律必凛若严霜而后三军知警、善后可图也。乃大凌之衄，辱国损威未有若斯之甚者。以文武将吏言之，张春、张鸿功、汤廷耀等三十余员、何可纲、孙定辽等三十余员；以士卒言之，班军二万五千余人、战兵一万五千余人、川兵二千余人、彛丁西兵数千余人，凌城内之居民不与焉，章堡戚堡各处之居民又不与焉。以至马匹器械、粮糗金钱悉皆拱手委之以资敌，筑怨筑愁之雉堞楼橹皆丘墟烟云而不可问。然则创大凌之谋者，其能逃失策之诛乎？臣以为是役也，枢辅实难辞专擅之罪。所赖公论不济，国法不贷，有以激励士气，亟辨良图耳。
至于阵亡将士之家，凡可吊死扶伤，存孤赠寡者，乞敕部查例优恤，尤收拾人心之要着也。
登州乱兵围德平，既而退去。甲戌，升李孙宸为南京礼部尚书。起蓝进仁为山西副使。
四川道试御史路振飞上言时事十大弊：一谓务苛细而忘政体、一谓民愈穷而赋愈迫、一谓廉耻丧而官方坏、一谓有事急而无事缓、一谓知显患而忘隐忧、一谓求治事而不求治人、一谓责外重而责内轻、一谓严于小而宽于大、一谓臣日偷而主日疑、一谓有明旨而无奉行。凡此等皆天下未治之弊也，变而通之，当必运掌有余矣。
登州乱兵陷青城。乙亥，刑部谳武场溺职杨世芳等一案，扬世芳、刘必达依凡奉诏书有所施行而违者，律各杖一百，听折赎。礼部员外郎马懋才以安塞被土人野同进勾贼谭熊破城肆掠上言：安塞四载饥荒，死亡过半，兼之延地大雪冻阻，籴粜不通，米粟断绝，恐安塞破后，定清、长绥之间有继安塞而起者，府城亦难独存。府城不保则镇靖、清平、榆林一带动摇，军民相煽为乱，事将不可知。向者皇上既发赈金十万，遣官特赈，然不能保其一足永足。今仍牛犊俱尽籽粒全无矣。臣议再发金钱十数万，端为延民牛种之资，令抚按稽核于上，守令督理于下，尽驱其见在之民毕力农亩，且定为经制、着为工程，以城中见在之人给以城外荒芜之地，一一计亩分授，量给牛种籽粒，使游惰之民皆得有所资而延其命，亦以有所事而戢其心，必不致走险为盗矣。夫未为盗者既有所防闲，则盗必不至日增；而既为盗者然后可以恊力击剿，一鼓歼灭，将见不一年而复睹清宁景象矣。帝命抚按将安塞失事情形核奏，其秦贼日久愈炽，饥民胁从甚多，地方官所司何事？令吴甡一并查议，實心抚字，自能劝善归农，岂淂专恃给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