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崇祯元年十月（四）
己酉，御史李长春举铨司书役吴沧等作奸状。下所司究拟。
庚戌，户科给事中张承诏言各边兵饷搃计出入讲求长策，蜀抚尹同皋严杜侵冒，两年节省银七十余万两，使人人如此，何忧缺饷？外觧不至，请择候选吏员赍檄征催，有效准与即选。俱从之。
兵科给事中马思理疏劾刘志选指斥宫闱，以希珰旨，訿及丹山之穴、蓝田之种，今已削夺逮系，不意其悍然投揭长安，以中州凤仪玉玺正懿安皇后锺灵奋迹之祥，欲借以文其罪，餙谤讪为歌颂、掩离间为忠告。窃谓此蔑伦犯上之尤，不蚤正法，其何以惕天下怀二心之臣？报闻。
吏科给事中刘垂宝劾应天巡抚李待问当苏民愤恨，顾秉谦投揭五百余纸，不能执法，以泄小民之愤，至积怨深怒之民，借以一逞，于国体不免小伤。顺天巡抚王应豸以壬戌进士，历俸二年半，附珰遂膺节钺，乞加勘核。不问。
山西道御史黄宗昌先疏劾延抚岳骏声，部覆以素有才名，原无秽迹。至是，再疏紏之，言红庙分赃，举朝共知。郑国泰万两入于其家，尚有秽于此者乎？又在天之灵一语，孙际可尚表多士而握文衡，何也？旨免际可职而令看议岳骏声。宗昌又荐李腾芳、文震孟、陈仁锡、王象春、文翔凤五人，皆学贯天人，读尽群书，即古左史倚、相子产之流，宜备侍从之选。旨以腾芳、震孟已自起用，象春等下所司酌议。
命修葺泗州祖陵。从河道总督李若星奏也。御史梁子璠请汰冗官：在外佐贰、仓巡杂职及中军、坐营、旗鼓等官、五军营滥升诸员。
旨行抚按诸臣及兵部查议题请裁革。
刑科给事中张国维言五事：英察宜敛、将顺宜戒、召对宜洽、刑罚宜衷、膏泽宜下。聪明天纵之主又乘以求治太锐，则事有兢絿、情有隐显，胡由周知？皇上以综核之，甚而拙者局蹐以避咎，巧者委蛇以取容，谁有展布四体以营职者？今日之治象极精明，而腹心手足之谊亦微薄矣，则智临与宽裕，愿皇上之兼济也。臣之侃侃有所讥切者，忠也；阿谀承旨者，佞也。惟明主可与知此。祖宗朝相臣有封还诏旨者；有揭帖十数上而争一事者；有谏官交明其不可，必邀主听而后已者。今阁臣一奉诰责则俯首不遑，一承改票则顺旨恐后，圣政固幸无阙，循此以往，万一处置未宜，亦将端揆不敢执，在廷不敢诤乎！况自崔魏摧残后，媚眉柔姿，卒未易革，急湏一番摩厉。嗣后每决一策、行一政，必以举朝不言为惧，以日闻其过为喜，则不自圣而益圣矣，愿皇上之虗受也。召对原以通下情而弘献替也，古未闻以召对而获罪者，今则唯诵天语煌煌，诸臣且有不能置对矣。至如臣同官熊奋渭多言受谴，亦复何辞？苐以刀俎之余生，值悬鼗之嘉会，还朝者十日，依光者一朝，量改薄罚以示求言之时勿罪言也，谁不感奋乎？士气易折而难伸，人才难得而易尽，愿皇上之重念也。职方以一字而获戾，重边事也，而重边事益当惜其清。台臣以发奸而受谴，饬法官也。而饬法官还当壮其气，惩之固服皇上之英武，宽之又服皇上之含弘，一转圜而不两收其美乎？圣主救民饥溺当如抱破瓮沃焦釜，浙之水灾，抚臣所报井庐与人民俱空，皇上敕下户部勘实蠲恤。夫勘报而后恤，则此时之追呼己及于饿莩矣，且恐勘覆之后庙堂还因司农仰屋而秦越此一方也，况户丁已绝，征无可征，何如即下尺一之诏，敕抚臣将沿海被灾地方勘實即行酌量蠲赈，具册报闻？庶遐方海滨皆知痛逾切肌，恩不停晷，愿皇上之速霈也。凡此数条，皆伏隐几于已然，而天已示象于从类，泽不下究，则位下者不安；上太操切，则阳刚之气不以时敛；正气约结，则僣赐蒙风之咎互征保治之规，当防其渐昌言之日，湏道其危。故不识忌讳，以祈仰酬祗修之至意。旨曰：国事当玩弛之后，诸臣多积习苟安，使朕焦劳综核，岂是不宽？召对时诸臣据理据事，侃侃效忠，朕自能虚受。若謟谀承旨的，亦自能鉴察，朕何处焉？熊奋渭等处分屡旨已悉，浙省水灾该抚臣勘實，即设法赈救，其蠲兑奏请行。
辛亥，贵州搃督张鹤鸣辞川功恩荫。不允。兵部奏报飬膳木及宣府红沙梁东西二边之捷。原任通政使司通政使林梓卒。梓，福建漳浦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由南刑部主事历升广东右布政使，分守河北道。万历三十七年升四川左布政使，入为太仆卿，至今官。四十四年，推户部左侍郎，未下，明年以正三品考满引疾归。在广西时，以俘斩交寇功赏银三十两，加俸一级。平生虔修职掌，夙夜匪懈，至是卒。其子南京户部右侍郎林宰为之请恤。
壬子，递户科给事中韩一良秩。一良奉旨指名纳贿之人，复摭天启中点用陪推多人，事支餙不伦，帝怒其前后矛盾，故有是谪。辅臣李标等申救。不允。
癸丑，故左副都御史杨涟男之易上涟狱中血书：枉死北镇抚司杨涟绝笔，书于狱神之前。涟以痴心报国，不惜身家，久付七尺于不问矣。目前赴逮，不为张俭之迯，亡杨震之仰药，亦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故赤日长途，锒铛不脱，欲以身之生死归之朝廷，且不忍概于今公论与人心天理俱不足凭，令明时有身死不明之大臣耳。不意身一入都，侦逻满目，即发一揭亦不可得，下情不通至于如此！打问之日，汪文言之死案，执不容辩，血肉淋漓，生死顷刻，犹冀缓死杖下，见天有日，乃就本司，不时追赃，限之狠打，此岂皇上如天之意、国家慎刑之典、祖宗待臣之礼？不过仇我者立追我性命耳。借封疆为题、追赃为由，使枉杀臣子之名归之皇上，而因我累死之冤及于同类。然则涟今日尚何爱此余生哉？至移宫一事，李选侍于圣母有气殴之凶，于先帝有廷辱之恶，于皇上有欺侮之罪，如此肆无忌惮，岂堪与冲圣同宫？先帝上升之日，大小臣工共议侍移出乾清，亦谓乾清非侍得据之所，迁居别宫，于皇上临政为便，盖在廷诸臣一念正名分、防微杜渐之公忠耳。李侍于皇上既非嫡母、生母之尊，又无抚飬保护之素，祗一移宫，本分事，有何违纪？讵云陷于不孝，即曰踉跄出宫，无知中官快贪怨之私有之，然与议移宫者何与？嗟嗟！以诞天育圣之国母几年受其镌迫，至于皇上母子相诀，终天饮恨何穷？此在为圣母辩膳所亲见者。今在朝冠绅，谁非圣母臣子，曾未动念，而于李选侍半晌迁移百千惋惜，无非为内外欲杀涟之人砌成罪案，曲加描写，诳谓先帝三次召对皆丁宁封侍，餙成遗命之专。如此不思君臣召对，生死交关，伹惓惓一凶悍宫人，后世视先帝为何如主？乃先帝绝未尝有此也。初次召对，为发明违和，以旧疾偶发，服药无效，令诸臣传知中外，以杜纷纷之口，并皇上伏侍人都有了与停太后封事，既因孙宗伯言封李侍仪注，先帝始言加一名封之故。以李侍生育多、伏侍久也，非宗伯言之，则先帝固语未及此矣。二次召对，则君臣相慰藉，语未及他事。三次召对，则属二三大臣以辅皇上要紧及国家事当尽心分忧，至问寿宫。后李侍拉上入，复推出要封皇后，先帝色大变，孙宗伯言封李侍为皇贵妃，臣等不敢不遵命，先帝但急指上，言辅他要紧者三，明示封侍无甚要紧也，随即晕倒御榻。今无端谓先帝于李侍临危握手丁宁，明加皇上以违逆之名，隐加先帝以内癖之过，徒欲快几人之恩仇，不顾伤两朝之名德，是岂可忍？今涟已死矣，倘仁人君子不忍绝涟冤死之言，有以付之修實录者，亦臣子所以为两朝名德深忠也。即皇上处选侍一节斟酌于潜邸，凌圣母之仇，大廷辱先帝之恶，仅缓其名封，毕竟念其先朝旧人，抚飬弟妹，厚加恩礼，于君道、子道、国法、家法可谓衡量得体，仁义兼尽矣，今何忍以罪一愍不畏死之杨涟尽一笔抹杀？若无泰昌元年九月中传李侍气殴圣母与节次无礼等圣谕，此召方、韩、刘三阁臣与六部、都察院、国公、三科道于乾清宫前面发，因方相公言待李侍有恩礼，不必又暴其过恶，皇上亲言朕与他有仇。当时君臣相质真意、母子相念至情宛然恻然，夫岂出夜半传宣者？今俱以一假字消之，谓俱出从旁提弄，又令后世视皇上何如主？涟谓事关大骵，即语有失次，处有欠安，只当据情理规，正不妨存其本色而况乎其未必多失也，又何不忍？于君父母子无觧恩怨，宫庭当正名义再一深原。涟沉死狱底之人，语言亦复何味？而人之将死，两朝豢飬，一念忠爱，恨生前未一发明，不忍不于死时痛心一宣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