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八 崇祯五年十二月（四）
户科给事中冯元飙上言：臣见年来内外大小诸臣，如汤开远，郡吏也；金星耀，世冑也；华允诚等，部曹也；黄道周等，词臣也。皆能遇事抒忠，以言自效，而名为言官者反寥寥无闻，徒抱寒蝉之诮，臣甚愧之。顷闻部臣周镳以再疏三疏奉旨削籍，臣益愧之，何也？葢由言官之不言，所以有镳之言，由镳之言所以有镳之去，若镳去而名为言官者犹寂无一言，是何以仰答圣明、自容人世？即臣愧，臣言已晚，既不敢摭拾余唾以蹈激聒之愆，亦不敢泛袭陈言以蒙申救之责，惟以非言官而言与为言官而不能言者相提并较，优劣判然，使天下万世谓圣明之朝非言官者以言获谴，而为言官者反以不能言自全，则所负于圣明者益大，非臣义所敢私也。尝考古来主圣臣直之时，每有避位以让士、弃官而赎人者。臣愿罢臣言官，还镳原职，一以示隐默之戒，一以辟蹇谔之风，臣即荷锄畎亩，有余荣矣。帝谓周镳处分甚明，元飙不必请罢申救。
升刘安行为礼科右给事中。
在籍大学士周道登病卒。丁亥，四川巡抚刘汉儒疏荐成都府成都县新任知县贺儒珍剔奸厘蠹，不旬月而清理崇祯元年起至四年止虗驾银共五千七百五十余两，并吏书丘大试、陈现等节年隐匿银二千八百四十余两，皆前任知县今升陕西安兴州知州刘秉衡任内事，此非追之入蜀与诸吏面为质算，清彻无由。且儒珍更能以抚字而寓催科，于本年内京边钱粮征解全完，分毫无欠，诚有异人之才，所当亟加奖劝以为群令风也。命如议行。
戊子，以先一日万寿节，升殿受贺。自是，岁以为常。往年皆临时传改，故礼部先期题定，准冬至朝贺仪于次日行礼。调董直愚为验封司主事。
遣御史张任学巡视两浙盐政。己丑，岁暮，遣官祭诸陵。内阁请以明年正月初六日开讲。
命司礼监管文书内官监右少监刘若誉为正阳等九门、永定等七门、皇城内外副提督，巡城点军。
庚寅，兵科署科事宋之普等以督臣张宗衡、抚臣许鼎臣互为诟讦，恐误会剿之事上言：师克在和，秦越同舟，犹思共济。况今同处漏舟之中，何暇二心角口？意者筹贼无能，见事势棘手，欲借此为脱卸计乎？倘使余孽勿歼，全晋震动，督臣不能归咎于抚臣，抚臣亦不能卸过于督臣也，何不明之甚耶？至镇臣张应昌，受命日久，岂得屡檄后至？而恊剿严旨屡颁，大兵既已云集，则督抚镇责任甚重，自宜各捐成见，同心恊力，共奏肤功。否则内隙一开，外侮旋至，剿事败坏，斯时督抚镇果能辞其咎乎？若恊剿之势，其间无分局而有分责，则守令之戒备宜勤，督抚苟能令所属守令及时修备，临事自无张皇，又何至有临县赚城之覆辙乎？仰祈皇上严责成、明赏罚，使督抚恊谋、将校敢战、守令固守，则凯歌立奏，献俘不难计日矣。帝谓督抚同心恊剿，业有屡旨，岂得偏执己见，违误机宜？其守令防御着抚按通行严饬。
辛卯，督治昌镇侍郎侯恂疏奏昌镇挑练事宜，谓昌镇积弱，实缘积贫。葢军需多者不过七钱，少者则止四钱五分，其官廪大者不过三两，少者则止六钱三分耳。各镇额例未有如此之薄者。臣自出镇以来，日讨军实而申儆之，既经挑练五千，随为之请加饷请增俸，又请以旷缺充双料，而当事俱戛戛难之。今督臣傅宗龙与臣面商强兵固圉之策，昌镇但须五千精锐，再益以三路一千五百，自堪防御，即有大警而密镇调援之兵可朝檄而夕至。惟是欲令行伍生色，当先振其宿饱之气，则舍加饷无鼓舞法；欲使兜鍪用命，当先慰其内顾之私，则舍增俸无激劝法。当此帑藏告匮之时，非以旷缺为帮粮亦无通融别法，有不得不合词以请者。至于操赏器甲之需，督臣已力任之，其进而持钵于主计者，不过岁增银一万二千五百余两、漕米七千五百余石耳，然昌军得之则可转弱为强，不得则终于贫弱而无以自振。陵寝重地，关系甚大，臣愿主计者同心体国，无更戛戛相难也。
山东巡按谢三宾紏劾武德道荆之琦庸劣无能，当令致仕或调简。壬辰，帝亲祭太庙，行大祫礼。山东抚按朱大典、谢三宾等射书登城，谕降原任参将马骢结龚正祥等十六人，谋内应。
事泄，俱死之。时大典、三宾并居城外五里蜜水山破庙中，日按营垒，夜治军书，扫地为榻，与偏禆无以异。贼每以中宵出兵扰之，二人不敢觧甲。尝鞲马置卧侧，一闻炮声即跨马下山督战。方冬，海风凛冽，冒雪冲霜，肌肤皴裂，军士苦寒尤甚。既措绵衣皮袄给之，复时以芦席烧酒犒劳，仍严令军中不许将士非理凌虐，或闻讴歌辄赉以私钱，使贳酒相唱和，用忘寒冻。而诸贼久在关外，谙习历练，城守事事有法。初毛承禄守水城，孔有德守大南城，耿仲明守大城西，李九成守大城东。九成死，以王子登代之，城中衢路不许山东人及南人往还，以防内变。城垛厚帮土石，每口守以五人，人值一更，巡城贼将传箭警睡，一箭方过，次箭継至，无敢寐者。垛口列箭，帘火器，悬大石撞竿以御云梯，又时缒人城外为夜哨。官兵纔近城，城上辙辄觉之，无所施其智力。大典、三宾乃与监镇集议为谕帖以射城中，开示祸福，俾蚤为反正。仍朱书纸尾，令马骢出城会话。骢，绍兴人，素有机智，城破为贼用，能得其欢心，每与密室画计。至是呼之使出，冀骢动故主之思，不然亦可以疑贼而败其谋也。既而果有降人订内应之约，则骢与被擒副将龚正祥及陷贼旧将陈朝柱、龙韬、董溢、洪声、刘应宗、岳永升等十六人，设誓歃盟，共拟擒贼以献者。谋既定，将于明日元旦有德、仲明行香水城时缚之。各官衷甲待晓，夜过半，为永升门役苏有功所告，未明，二贼遽召诸将，悉斩之，内应事遂不成。明年二月既望，有德、仲明相継浮海而遁，登城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