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二 崇祯五年六月（二）
一曰军中之令宜严。今之督兵者，其初下令，凡鼓噪、抢掠、溃逃，未尝不悬重法。然言之未必行之，适以滋玩而示亵，此岂重有爱于骄懦之将若卒哉？特以承平日久，法令废弛，一旦施行，恐骇众招议。而将若卒因逆料其未能破俗也，遂从而狎视之矣。臣秉节钺于全省，非请明旨申饬，其何以醒将士之耳目，涤将士之肺肠乎？谓宜设一军于行间，凡临敌而有噪，有掠，有逃者，许其立时擒斩，论功与俘馘同赏，庶有瘳于骄懦之痼疾也。
一曰结聚之端宜塞。东省曹濮之间有土寇，邹滕之间有莲妖，沂莒之间有矿贼，青济之间有盐徒，其心未尝湏臾忘乱，但恐一露形迹，吏即操法以绳，其后未敢明白结聚耳。自东叛以来，大奸巨猾乘机煽动，不以杀贼为号即以自卫为名，成百成千，团结不散。而罪弁刘泽清兵溃奔回，急于自赎，遂招十八寨旧伙一千二百名，呈请督臣批允给饷以资其行。臣入境时，适总兵陈洪范督兵至济南，仰遵皇上采取调度之旨，即以授洪范节制，速其东行，幸得帖然以往。而此外之招摇顾望者，政自不少也。泽清虽有溃逃之罪，而能使伙聚之众受其钤束，使过使诈，何所不可？若夫不系见将，未奉明旨而私相结聚者，意欲何为？所当治以倡乱之罪，急付军法，以杜奸萌。
一曰疮痍之众宜悉。东省十余年来，大祲之后继以莲妖，而霪潦蝗蝻，岁岁见告。嗟我孑遗，喘息未定，复罹登叛之惨，被兵之处，既陷狼锋；过兵之乡，更遭豕突。而输刍挽粟，贴马贴车，一切置办供应，朝廷责之令长，令长责之闾阎，甚至敲骨吸髓，贴妻卖儿，官取其一，差取其一，里递复取其一，其余始以及于戎事，奈何民不穷而思乱乎？容臣廉其借公剥民者，不时紏参以苏此残黎。更望皇上于旧逋新征稍分缓急，而一切调发所需许就正项支给，勿徒以设处二字重困州邑而开以渔猎之门也。帝命大典力行以资戡定，其特设技勇一款所司看议以闻。
辛巳，升建宁知府徐景遴为湖广副使。以验封司主事冯世熙为考功司主事。壬午，西城北新草场、朝天日中坊草场俱火。
礼科给事中凌义渠陈重纪纲、肃辇毂四事：一在宗室越奏当严借题之禁、一在鼓厅收状当严诬讦之禁、一在投递私谒当严匿名之禁、一在京师歇家当严游棍之禁。帝以诸款有禆法纪，俱依拟饬行，还令城卫等衙门循职稽参，不得借端生事。
癸未，遣行人张缵曾往荣府造坟。甲申，升叶廷祚为大理寺左少卿，程国祥为右少卿。山东巡抚朱大典遵旨移驻青州府，于是日阅城。以南京考功郎中孔闻籍为陕西佥事。乙酉，以稽勋司主事郑凤来为验封司主事。
户科给事中吕黄锺上言：傅说之告高宗有云："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今日之备御何如乎？以京师重地言之，大则京营兵马未见饱腾，次则城守器具未见修整，再次则挨查严缉未见实行，将何所恃而无恐？以关门内外言之，水火之战，絮聒不休；脱卸之私，快为得计。近虽有督抚诸臣恊心料理，然事属草创，势尚单虗。推之宣云一带，单虗尤甚。以各省直地方言之，保甲严则奸究之衅消，鼓励勤则忠义之气作。果能众志成城，何忧逆萌不折？无奈守土官循资守俸，痛痒无关。皇上试观从来处处报寇之疏，有一言及境内如何防设者乎？有一言及军中如何设奇者乎？即有报功之疏，亦不过云某日大捷，得级若干，或不暇割级而已，根本之处，何日辑宁也？目前叛贼东逞，流氛西炽，宣大告急，兼之江、楚、黔、粤在在震惊，海内亦多事矣，图之岂一息可待？然此军国大事，所与共商胜算者惟二三元老，关系天下安危，而次辅温体仁频年善病，数蒙温谕不出，则万几闻心勉出，则宿疴易犯，纔入纔出，则国体有伤多艰，非卧理之时，政本非养病之地，在次辅难持首鼠之端，在皇上宜恤忍痛之苦。况顷者金瓯枚卜，济济充庭，惟皇上采择用之，固自蒸蒸不乏，亦与次辅为天下得人之心惬适也。帝谓时事多艰，正湏大小臣工实图干济。体仁忠勤体国，偶恙暂调，黄锺何得借端妄议？姑不究。吏部等衙门会议请以原选庶吉士改中书舍人朱统钸仍为庶吉士。
先是，吏部以统钸宗室，不宜官禁近，请旨改为中书舍人。统钸上疏争之，章下部院详议。吏部尚书闵洪学、左都御史陈于庭等谓"统钸才藻飙发，允称庶常之选。第选法所当熟议，以为将来升转之阶。如中书之为诸曹郎、为台谏，又出为郡守、为藩臬，入为卿寺、为部院，皆需次而及之官矣。卿贰以下似可无碍，不知大司马掌六师、督抚擅兵柄亦无碍否？庶常之为编修、简讨，为宫詹、又为宗伯，以及枚卜，又皆需次而及之官矣，宫詹以下似可无碍，不知大宗伯掌王府之名封、阁臣侍直禁闼代票拟号政本亦皆无碍否？"帝命吏部、都察院会同礼部及吏、礼二科再行详酌。诸臣以高皇帝祖训有云："宗士选法照常，葢监于周召毕蔡夹辅周室，泽章德向，并佐汉朝，李勉、李皋在唐俱为贤将相，赵鼎、汝愚在宋皆为名宰执。"洋洋圣谟，欲网罗天潢才俊，得周汉唐宋之宗英而显荣之，德意讵不甚盛。顾自靖难来，二百六十余礻冀，宗室惟有胙土分茅，食租衣税，并未拔用一人。考之《大明会典》，宗藩条例但有宗学并无宗科，遂并无宗科选法，即宗人亦不许擅出城入京，宗戚仕宦亦仅止外寮矣。高皇帝之时庸展亲非偏于仁，列圣之曲防尽致非偏于义，要皆时之所设耳。今既开宗科，而宗士铨法欲与民间之科目无异，必举向来出城入京与宗属京官之禁尽通变之而后可，必概课以考功之条，更蠲其赋禄之制与诸士民埒而后可。是必皇上特涣德音，令火臣、台省合议，又令亲王与诸宗各自酌议，取自圣裁，断而行之，庶几成宪彛章，并行不悖，为经常可久之道也。议上，命统钸仍为庶吉士，其宗属出城入京及为京官之禁即令确酌以闻。
丙戌，以宋守义为昌平总兵。以草场失火下巡青给事中马思理、御史高倬及监督主事王瀹初、江之远四人于诏狱。
丁亥，山西道御史李右谠上言：顷者恒雨滂沱，群工惕息祈求之，明旨甫下而丽天之杲日旋开，乃霁色方瞻，阴云重合，凉飙被体，炎暑尽除。夫时当三伏，盛德在火，金秋之气，先时而见。臣愚不识占候，但以义理相推，其殆阴邪盛满，阳刚不振之故也。东省叛兵，豢飬有年，一朝反噬，真神人共愤，覆载不容。开辟以来，未有如斯悖逆不归消灭者。今即天威雷震，征调云屯，而游魂尚在，献馘无期，则以赏罚未明，劝惩未尽耳。夫赏之未明，非谓事平之后功有弗录也，将吏之劳绩可俟优叙于异时，而士卒之功级决不可姑缓，其酬赏宜明悬一令，曰斩渠魁一名赏银若干、斩胁从一名赏银若干，一番战胜即一番颁给，不必更待奏报稽日延时。葢合计真贼不过数千，购赏不过一二十万，若使旷日持久，几倍所需，老师耗粮，为费正等耳。至于罚所宜加，无如酿祸之罪抚与溃逃之罪弁，虽归司寇，尚稽槁街，徒令目前秉钺执殳之人内怀侥幸，曰退未必死法，进必至死贼，其不至首鼠前却、坐失事机者几希矣。在人事则优游不振，于象为阴曀；在物理则奸逆昌行，于象为阴霾。上天无言而示以意，不可不善承者也。董仲舒曰："大旱者，阳灭阴也。"以尊压卑，固其义也。旱虽太甚，拜请之而已。火水者，阴加阳，下犯上也，故鸣鼓而攻，为其不义也。夫阴雨正与大水相类，修省之要务孰有逾于饬法伸威，抑阴扶阳也哉？帝谓东省事情已有屡旨，罪抚溃弁正在勘拟处分，国法严明，不能僥幸也。
戊子，河南巡按李日宣捐资助。饷帝以其为数甚多，有廉勤之奖，命照数核收。己丑，以南吏部主事郑之尹为考功司郎中。遣御史谢三宾巡按山东，兼军前监纪。
兵部主事华允诚直陈三大可惜、四大可忧，略曰：窃见三四年来，皇上焦劳于上，群工百执事鞅掌于下，匆匆孜孜，日不暇给，而法令滋章，臣民觧体，人才荡尽，根本受伤。夫以皇上圣德，加之励精，何难手握大权，坐跻至治？乃当事者借皇上刚严而佐以舞文击断之术，倚皇上综核而骋其持筹握算之能，遂使和恒之世竞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丛脞，以皇上图治之盛心为诸臣鬬智之捷径，可惜者一。人臣典乾展采，止此精气。今但以窥日间上意为尽心，指摘细瑕为快意，乃至率属大僚惊魂于回奏认罪，封驳言臣奔命于接本守科，直指风裁，徒征事件，长吏考课惟问钱粮，遂使官守言责止归牒牍之烦，吏治民生尽成钩较之务，以修职之精神为趋承之能事，可惜者二。今何时乎？非大小臣工同舟遇风之时乎？而庙堂不以人心为忧，政本不以人才为重，四海渐成土崩瓦解之形，诸臣但有角口分门之念，意见互觭，议论滋扰，遂使佹剿佹抚等于筑舍，忽用忽舍有若举棋，以兴邦启圣之岁时为即聋从昧之举动，可惜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