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六 崇祯四年十二月（三）
辛巳，兵科给事中魏呈润以宣大巡按胡良机因太监王坤题匿籍有司一疏奉旨革职，听坤等究明奏夺上疏争之，略曰：良机在先朝时曾忤魏珰，直声素着，当必礼法自持，披心沥胆以媚兹一人者，今以旧籍之委顿责以通同，即或良机果出罣误，则回道考核以直枉俟圣览，其何辞之有？今王坤在镇，良机亦在镇，而以究明奏夺一付中贵之手，良机倘坚如矢之概不以危改节，不以私易公，唯内臣之所荣辱则淂矣；万一百练刚肠化为绕指，奥援窟宅，转为径窦，不亦羞朝廷、坏士节，令后来衔宪以往者靡所展其丰猷乎？况中贵之命赫奕方新，又见纪纲之司谘访之使，一旦获戻中贵而莫能自必，其命铜符墨绶，谁复敢以国事抗者？异日皇上即欲闻九边之机务、核监视之善恶，奚从知之？夫权之所在，即威之所集也，履霜坚兵，渐不可长。且各镇监视已将三月，正可报命之时，倘久淹不撤，臣恐大小边臣以为朝廷所倚毗在此，争图献媚，而内臣见皇上信任独专，将谓止有见劾于已，更无有见劾于人者，势不至剥肤营私不止矣。祈敕各镇监视诸臣刻期报竣，渐次撤回，专以边事责督抚按诸臣，倘仍败公覆餗，则以三尺随之，诸臣自所甘心。至良机之是非曲直，廷议自明，并乞普浩荡之恩，趣召回京，听弹驳于部院之手，不使仰鼻息于中贵之门，则所以飬士行、培廉耻不浅矣。帝恶其党比，降三级调外用。
壬午，升陆完学为戎政尚书，刘锺英为南京吏部侍郎，胡尚英为祭酒。
升陈洪范为昌平总兵官。升周以典为广东副使、琼州兵备道。
广东道试御史宋贤上言：山东巡抚余大成于莲妖狂逞之时计无所施，乃与贼首结弟兄、代请官爵，士夫无不非发之。于逃兵未入境之先辄夸言堵御，捏害邻封以邀功。迨既抵曹濮则一筹莫展，任其纵横于十数州县间，匝月不能驱剿，但传令各属盛其供具，以求免荼毒。及其过河至利津时，虽有数百追兵，无异护送人役，为贼杀伤殆尽，匿不以闻，但知持斋戒杀，闭户诵经，所以未几而登兵告変，攻陵县、陷临邑，遂至一发不可制，则平日之不能振肃，临时之不能戒严为之也。大成又安所逃罪哉？望皇上亟行禠革，别选贤才，庶全齐疆域，犹可为也。至登莱抚臣孙元化侵饷纵兵，贪秽已极，其所辖士卒数月间一逞于江东，则劓截主将，再逞于济南，则攻陷城池，皆法之所不赦者，并乞立赐斥谴，以昭国宪。帝谓官兵嚣逞，地方官委难辞其责。二臣其速图绥戢，朝廷自有鉴裁。
原任直隶巡按胡良机以宣镇监视太监王坤劾奏匿籍有司，奉旨禠职，具疏辩晰。帝不听，仍严旨命胡志藩勘明以闻。
癸未，兵部尚书熊明遇上言：关蓟边长千里，十二路冲口无数，倘敌人突犯，则诸口之急岂能独支？当议立标兵以为万全之计，此本旧法，业奉允行。今计督抚镇恊共兵二万一千，如臣同官杨一鹏所云，选练三万，与关外声势相倚，为数虽多少不同，其为选练策应则同也。然以选练之兵而抽令守口则守防愈薄，战者愈弱。臣闻各道皆有标兵，不若以蓟、密、遵、永、关五道各立兵一千，计二万六千之数，亦汲汲乎距三万不远矣。其关外招练，原为专备策应之举，但事属草创，甲马猝难齐备，不如即于关蓟督抚镇恊及各道中先随多寡，立为劲卒，则一旦有事，自可按籍而稽矣。至如圣虑以通昌岛兵食饷多寡参差，而岛兵且有年饷者，故未可遽为一切之程。今臣部业与户部面酌，若有真正辽丁，不妨多募数千训练，即拣岛兵如数而来，关门兵额方悬，且象人涂马甚众，不患无安顿处也。命如议行。
甲申，进春，帝升殿。
升觧学龙为太仆寺卿，房可壮为尚宝司少卿。荆州抽分管理铸局工部主事朱大受疏奏：荆州上接黔蜀，下联江广，商贩铜铅毕集于斯，较之他处转运险阻、守候旷日者甚为便利，计一年可以四铸。四铸之息两倍于南，三倍于北。今铸本已有五年分饷银三万两，而荆关五年分税银亦经题准为荆局之用，将来共有五万余两，铸本差足。然本足则息当渐饶，而法不足则钱不行，弊不除则利不广。因陈定钱式、停府局、预储铜铅、立法行钱四事。章下所司酌议。
户科给事中吕黄锺上言：登兵大変，攻城缚官，劫库放囚，连破三邑，按臣王道直疏劾登抚孙元化飬虎贻患，奉旨责令设法招戢以图自赎。今仍剿御无闻，悠忽玩视，元化之威令不行，恩信不着可知。即如皮岛兵変，海禁疏虞，诸事每酿祸贻忧。前此迯兵入海，则云顺风吹送，今以援兵溃乱，则云反风登岸，岂天之助逆，人力无如之何耶？总之诞妄设辞，欺君误国，法不容贷，宜重惩以杜效尤。帝谓元化已令戴罪自赎，俟事平议夺。
乙酉，广西道试御史萧奕辅上言：登兵劫掠陵县、临邑，破城缚官，罄库放狱，士民被害，惨不忍言。领兵官孔有德等启萌始祸，自有常刑。而抚臣孙元化實司调度，乃任其流毒内地，威令不行，节制无法，是酿乱也。张焘援凌，无一人一骑至者，为之卸罪于波涛，借词于风汛，是欺君也。岛帅黄龙、张可大等或剥军致変，或营求内调，而犹欲留镇岛兵，领节东海，是庇奸误国也。元化坐拥节钺，身负数罪，顾悠悠忽忽，安危利灾，国事其何赖焉？乞立正其失律欺罔之罪，庶军政肃而人心知警，封疆幸甚。
山东巡按王道纯以登兵孔有德连破陵县、临邑，复陷商河，齐东蔓延，新城平定无日，海岱之区将有不可问者，乞皇上亟谕余大成、孙元化两抚臣极力收拾，灭此朝食。倘仍迁延推卸，即严加斧钺之惩，庶一方遗孑尚或有瘳也。
帝命大成、元化戴罪协谋，激励将士，亟图自赎。丙戌，以谕德吴士元为左庶子，掌南京翰林院事。户科给事中吴南灏因帝责谴言官魏呈润、李日辅上言：言官无他职，言即其职也。言而当固尽一得之愚，言而不当或亦千虑之失。皇上试思，从来忠邪之分，为戆乎？为谀乎？臣子难易之分在直乎？在佞乎？假令容容多福，默默取容，尽可僥幸无过，其敢于渎奏无已者，必其返之心而惕然不安者也。不则亦其揆之义而确乎难忍者也。譬如人身有喉舌，宜畅不宜郁也，出纳之间，多所结啬，一身血脉，必有底滞壅隔之病，言路于国体亦若是而已矣。不特此也，主圣则臣直，尧舜之君在上，蒭荛工瞽皆得毕吐其血忱，岂职司论列而敢抑塞自处？况乎内臣之遣，皇上亦以为权宜，惟诸臣守经太甚，未识皇上用权苦心，因不惜再三烦渎。今从此被谴，倘垂之史册，谓崇祯某年某月，以谏遣内臣谪言官某某，不几为盛明微累乎？惟俯赐优容，或并从前诖误言官概还故物，当必涤心易虑，捐顶踵以报圣恩矣。帝谓呈润等信口诞肆，臣谊有乖，吴南灏不足渎奏。
丁亥，编修陈于泰陈理财用人之道。大意谓理财必先凖出入之数而后可商开节之宜，用人必先宽功过之途而后可严考察之法，末并请缓抚赏之钩考、速内臣之撤回以成圣治。帝报闻。于泰依托延儒淂首甲，第屡为言路所击，无以自容，故为此疏以托于论思之义，冀淂揜其庸劣也，识者咸指笑之。
戊子，原任枢辅孙承宗疏辩：凌城原为当复，且业经辽抚题请奉旨，并非专擅自行以复城为卸罪之地者。且关门必不可无辽东，不比蓟之失大宁，西之失河套。不失为蓟州，为陕西也。不议复新，必不能守旧。向使天启四年间臣不抗天下之议以复九城，则关门外即敌国，而滦永一陷，关门必不可守，辽东西三千里皆以与敌，其关天下不尤大乎？臣愿治臣以不能恢辽之罪，不愿谓臣之倡义复城为致衅之由，使天下讳言复城也。
己丑，兵科都给事中汪始亨上言：登兵连破六城，纵横齐鲁间，势甚猖獗。明旨责孙元化、余大成协谋追捕，而旬日以来二臣悠悠玩视，略无剿御之术。夫涓涓之水可以滔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向者秦地流贼，岂遽千数万计？亦不过悠悠泛泛，遂致蔓延。今日东鲁曹濮一带大盗蜂聚，而挽输联贯，国家之命脉系焉，秉节钺者一以恣其蹂躏，一以飬成因循，临时又故作镇静，勿为张皇之说以葢之，恐弥天祸成，以身试法，嗟何及矣？乞敕枢部传谕责成，务令刻日殄除，庶海岱之民脱此水火，而漕输一脉所赖實多矣。帝谓屡旨令大成、元化剿戢，何尚未闻擒灭？宪典具在，慎毋以身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