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六 崇祯三年五月（三）
又见吏部尚书王永光，身为亦卿之长，独蒙皇上眷注，而假窃威福，倒置用舍，簸弄朝权，擅行私臆，故于《甘誓》章言战胜攻取，非独左右之恭命，尤在六卿之淂人，而曰用舍不淆于仓卒，则国是定而王灵畅；威福不假于信任，则神气振而敌忾扬。大抵皆为用人之人发也。又见永光无事不专而济之以狠，发念必欺而饰之以朴，机深计巧，投无不中，人皆知卢杞之奸邪而咸畏林甫之岸谷，故以年例大典而变乱祖制，以考选公典而摈斥清才，举朝震恐，莫敌讼言，臣下雷同，非国之福。故于《五子之歌》章言识精明则环而伺者无所售其欺，心纯一则巧于中者无所技其隙。臣知皇上天纵聪明，必洞烛其情，不为所借，然为此语者则忧治危明之极思耳。其他若尽力赞襄，恪恭官职，捐躯徇国，纳谏披鳞，精忠报主，赤心任事，选将练兵，信赏必罚，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诚以国步方艰，兵氛正恶，大小臣工当为在山之虎豹，不当为处堂之燕雀；当为朝阳之鸣凤，不当为抱叶之寒蝉；当视国如家，除凶雪耻；不当分门别户，引类呼朋。此臣一念孤忠，根于天性，九死不回也。然臣之自为谋则已拙矣，官非省台，身无言责，优游清华，循资上进，岂非便计？而感愤时事，痛不能忍，亦谓臣今日余生，皇上所赐，仍欲以此余生仰报皇上，不以数年摧折变其初志耳。群谋方炽，首撄其锋，此疏一出，岂有全理？秋日讲期，自不能复瞻天表。然使皇上因臣之言洞然省察，除奸却敌，聿奏中兴，臣虽淂罪所甘心矣。帝谓震孟讲幄敷陈，常规时事，朕已知之。所指吕纯如惨杀名贤，藉援求雪及年例变制，考选摈才等语可即据实奏明。
督理赋役全书户科给事中许世荩、广西道御史刘士祯上言：臣等纂修赋役全书，仰体皇上德意，于去岁九月到局，即颁之规则，布之条约，定之期会。又谆谆告以裁省之法，不过于额外者严为剔除，于额内者加意裁酌。又恐彻底改造，多费工夫，亟告以照旧书粘签登答，此最简最便之法也。不意各省直漫不经心，延挨不觧，即已觧者又皆州县有司各持意见，自为权衡，府官曾未经手，布政全未寓目，其间舛谬错乱，总无画一之程。且其所裁者率皆穷役之工食，而抚按司府之费不敢过而问焉。甚至裁及庙坛之祀额，而私增、私派之名目不肯揭而出焉。即如裁驿逓也，于本处马夫银两则百计告苦，即求动分毫，如肌肉之甚痛；于协済冲繁站银即十裁五六，如肩臂之甚轻。如是则延挨者既报觧之无期，舛错者又商订而未定，其何以应手而集事耶？即纂修诸臣，亦有可异者。户部初题十二人，嗣后有丁艰降处及别委重务者，其余书未修完，倏而政调别部，倏而推升去任。孰非王事？乃舍此就彼，不过谓驿逓银两隶于兵部而不欲侵其职掌，谓十分裁六，势难通行而不肯任此劳怨耳。
据臣等所闻，畿南驿逓之苦，自扣六之说出，虽已无全领全放之事，而仍有不淂不费之条。如旧岁进贡回夷，来往皆分作十队而行，每过一驿所，需索至九百四十五金，皆马户典儿鬻女以应之者。又应援诸兵，除河南、川、湖之兵颇有纪律，未敢骚扰，他如山陕兵多强悍，驿马乘骑，一次常用至七八十匹，不足则又扳民马以益之。嗟乎！皮骨空存，马户扛夫多迯而为盗，驿逓萧条之象尚忍言哉？窃恐州县因此又暗有佥派富户之事，则遍地惊扰，人无宁宇，臣等不知朝廷淂节省之利几何而民间之受害乃至此极也？乞敕兵部早颁裁节之数，确定永远之规，宁宽毋刻，宁两利毋两病，则宗社苍生庶几蒙福焉。帝以修理赋役全书湏凭外觧书册，乃省直多玩忽不前，又事款错漏，厘酌无凭。自今抚按严催藩司阅定起觧，至驿逓工食，十分裁六，已有屡旨，不必更议。以后纂修责成竣事，毋淂规便调迁。
大清兵自永平西北还师，白养粹、雀及第、张养初等俱被杀。副总兵何可纲等率兵入据其城。是夕，游击靳国臣等亦入迁安县。巡抚许如兰驿书以闻。东江署前恊事刘兴治，阵亡副总兵刘兴祚之兄也，素武健，怨弟死未恤，而署岛副总兵陈継盛误听谍报，谓兴祚未死，且有以其弟兴贤书报之者。兴治遂佯为兴祚，斉荐诸将咸吊。辛卯，継盛亦至，兴治伏兵庑下，甫一拜即前擒之，并执调兵官王远、督粮经歷刘应鹤、中军李柏等十一人，手出刘兴祚诈死不忠，其在岛兄弟子侄咸怀不轨之揭以示継盛，以为出継盛手，将上之中枢，假朝命诛兴治者。継盛愕不知所谓，兴祚即以诸人徇于军中，谓此曹同谋，揭部害己，不得已诛之。军中皆唯唯，是日遂杀诸人于市，自为奏疏，极言兴祚报国之忠、兴治行权之妙，托之在岛商民以闻。
癸巳，以原任江西右布政使王道元为广东右布政使。贵州省城乡官马文卿等上言：顷以辽事告急，庙堂有撤楚饷之议。督臣与按臣乃议抚安酋，驻兵河上，且耕且守，亦权宜之策。但此等非我族类，纵之则负固于山林，畜之则踶啮于槛阱。臣等以国初徙實此土，熟识其情形，知未可以信义责之也。且抚之一局，更自难言。使果畏罪乞怜，真心纳款，犹难保其异日，况不过藉为缓兵之计乎？九年来，安酋每以抚尝，我每以抚应，而迄无成效，安见此番独可信欤？请更证以往事。隆庆四年，安国亨谋叛，抚臣王诤亦曾议抚，峙方征播州，督臣李化龙谓安酋阳顺阴逆，欲移师讨之，不果，致有今日之变。夫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封疆何事岂堪再误？皇上或谓东事方棘，姑开一面，俾为画河以守之计，必当于各城要隘多屯重兵，使不敢窥水外一步，则兵未可议去而饷安淂轻撤也？近接邸报，见滇绅闵仲俨等以震邻为忧，合词上请，矧臣等仇不共戴，患切剥肤，尤难缄默，谨沥血披陈，伏望轸念封疆，从臣等所请，仍令楚饷照数济黔，并命督臣悉心筹画，务收平定，贻黔民久安之利，无酿日后滋蔓之患，则危疆有赖而圣明南顾之忧可纾矣。
援剿四川监军道刘可训率川兵由中路攻遵化。是日辰时入据其城。甲午，免朝。枢辅孙承宗建大将旗鼓，入永平府抚慰士民，翼日仍回山海关。
太仆寺卿魏光绪上言：祖宗慎重马政，广设草场，又严着为令，凡牧马处，所有私自典卖变乱册籍者依律问罪。无非以孳牧失所，猝有缓急，无以仰给军兴耳。自种马尽卖而后，马政弊坏已极，犹幸草场尚在，一旦讲求兴复，犹可振积弛于万一。不谓户部诸臣于天启二年内将南直隶七府二州牧马场地变卖，淂价十七万余两，每年籽粒银九千六百四十余两，尽帰本部。曾经前卿韩策执奏，熹宗皇帝命户、兵二部会议，竟置漠然。兹据广平府申文，又将邯郸、曲周等五县草场经给乐安公主，每年租银九百七十余两，又无下落矣。夫职掌各有专属，政体必湏关会。将臣衙门牧地日侵月削，变卖割粮，而竟无一字及臣衙门，有此政体乎？设使臣衙门轻卖塩场地一亩、轻用税务银一分而毫不关会户部，有不题参，皇上有不震怒乎？至于臣衙门积贮马价，原为事急买马之用，今户部陆续借过一千余万两，屡奉明旨，分文未偿。他且勿论，即崇祯元年，奉有五万五千七百两作速补还，不许躭滞之旨；又本年题奉明纶，冏寺马价银两自有正需，如何借至千有余万毫不抵补？寺臣便与户、兵、工三部面为清算，某部量还若干、免还若干。此我皇上轸念空匮，亲洒宸翰者，而亦了不照顾，何也？如谓错者不必还，则崇祯二年寺臣涂国鼎借过部银三万，何以立时取讨，曾不少待耶？往事已矣，已卖之田不可复淂矣，独是九千六百四十两之租银不可不还，否则以京营旗帜等项任之户部，每年赴部关领可也。自后恪遵祖制，无轻动臣衙门一亩一文，致妨马政，即万不淂已，亦湏关会臣寺议妥覆行。倘有仍前朦胧侵夺地粮者，臣寺且得以三尺随之也。
候补兵科阮震亨上言：传闻东江背叛，不胜惊忧。夫弹丸海岛，自我守之未必足以牵彼，自彼据之实足以为我患，驱习水之民扬帆上下，可以无所不攻，岂独东省震惊，抑恐两淮骚动，万一敌计出此，此无宁宇矣。今宜急复登镇，收拾诸岛示以恩信，激以忠义，谕以利害祸福，逃窜归附者慰抚安辑之，不疑不杀则反侧自化，兴治势孤，必委弃遁去，此不战屈人之胜着也。失此而使叛局一成，便难変动，大海之险，彼此共之，其祸岂可胜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