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三 崇祯四年十月（一）
四年辛未十月辛丑，朔。
日有食之。帝升殿，以日食改于来月朔颁历。遣官享太庙。
直隶巡按饶京疏奏：江南水利，以河漕为先，而灌田次之。漕河之水利，以镇江之丹徒、丹阳为先，而他邑次之。何也？长江之水自京口分入镇江为河，河水历丹徒九十里达丹阳，又九十里达常州之武进，由无锡以及苏州之吴江而过于浙。凡浙之运船与苏州、松、常之运船总由此河溯流而上，达京口以出江，此河乃运船之孔道也。然地形有高下而水势下流有若建瓴，易泄易涸。南去数百里皆无水源，而冬春几成陆地矣。臣尝闻丹阳有上下二练湖，蓄其水可以济运河之穷而利漕艘之涉。今于七月杪出巡丹阳，即为询访亲历其地，见其汪洋浩瀚，无异于汶上之南旺、东平之安山、济宁之马场、沛县之昭阳等湖，是天于水处生此河以贮济水运，非等闲也。
臣考练湖又名练塘，仰受长山、骊山八十四汊之水汇而为湖，即古之曲汲湖也。他不具论，即以本朝言之，洪武三十四年，太祖命镇江知府刘辰重修练湖，以丹阳令周复昌董其事，始塞上湖，三斗门一石｛石达｝，引水入下湖，下湖塞二石｛石达｝理，废｛石达｝之石，先修中斗门，次修下斗门，最后上斗门，随湖势崇卑，板为五级以泄水，历一年，余功乃成。正统中，令耆民筑梗植栉，修东埂二斗门。成化、弘治中，复修斗门。至嘉靖中，丹阳知县李道学复修治之，另开运河，引水而入漕，葢上练湖在丹徒高下湖数尺，而下练湖即仰流焉；下练湖在丹阳高运河数尺，而运河即承流焉，势亦若建瓴。上练湖中埂有石闸三座，蓄水以济下湖之涸，下湖亦有石闸三座，蓄水以待运河之涸。水出丹阳，防其下泄，又于水之下流离丹阳四十里地名吕城有石闸一座，过吕城二十里地名奔牛亦石闸一座以护其外。水满又恐上泄，又于水之上流京口有石闸二座，前人之制可谓甚备，亦总为此运船计耳。迨至万历年间，漕船移为夏秋之运，不苦无水，所以每年两湖弃置，空旷之地变为桑田，上下之石闸与奔牛、吕城、京口之石闸俱成虚设矣。然而阅其故址，固宛然星列也。
今漕规已复起运，在冬每苦无水，奈何不复修祖宗旧政？而乃荣民费财，临时挑浚，将无已时也。则臣得倡言曰：二湖之水当蓄而既坏之诸闸当理也，闸能止水而亟涸为尾闾之泄，傍湖之马林、上新等处一十三，亟当议也。湖水蓄而临期不过一启闭之劳，浙直漕船可无迟悞之虑，而数万生民每年无浚掘之苦，真天地生成水利，古今独擅胜场，修复容可缓乎？或谓弃置已久，一旦修复，未免广费金钱。臣闻浙直有恊济镇江修河银、镇江府库贮有外府协济备倭银，二项内均可通融动支，葢费财一年而可省国家频年之冒破，劳民一载而可省百姓每岁之咨嗟，正所谓一劳永逸，暂费永宁者也。惟圣明采纳焉。帝谓所奏深于漕务有禆，所司确议以闻。
河南在籍侍郎蔡毅中卒，巡抚吴光义为请恤典。章下所司。直隶永平府管抚赏事推官范志完疏奏：从来驭边者必有原始要终、创建取舍之全局而后可以制其命，必有惩前毖后、革故鼎新之长策而后可以遏其氛，则抚之一字原非国家之上策，不过暂尔羁縻，飬我神气甲兵，以徐施鞭挞者也。不意年来既不能奏扩清之功，亦不获寓缪绸之意，徒使墨吏债帅窟穴其中而以有限之金钱供无穷之漏卮，于是抚臣铨部并鉴兹弊，题补甲榜推官，俾臣宠受斯职，其责望綦重也。臣虽甲科，官仅司理，其去别驾无几，规画庴置，种种掣肘，见一利不能兴，见一弊不能除，即欲直叩枫陛而上下隔绝，申详展转，不能遽至。武弁因此得睥睨委托其间，边人耳而目之亦以是为奉行故事，又何以搜罗饬防、奋威扬武而弹压数千里戎索也？葢以权在而施为始易，柄一而综理不难，敢详稽积弊之由，熟筹善后之策条列，谨收放、换关防、改府衘、慎交盘、早发钱粮五事，乞即赐饬行。且司理一官原以供巡方之耳目，苟得与当事诸臣日查行伍，日亲士卒，则兵马之或强或弱、墩堡之宜创宜修与夫彛情边略闻见颇真者许臣特疏奏闻，以补当事偶缺，并破相蒙之积习，尤为边事之幸也。章下所司议奏。
直隶巡按刘飬粹荐举贤良方面官徽安兵备道王公弼、宁泰兵备道卢洪珪、淮海兵备道周汝玑、苏松常镇粮储道王象晋等四员，总理河道朱光祚以积贮为国之大命，条陈广官谷、劝义仓二策。帝谓所议甚善，但积谷在抚按稽核精严，义仓在有司设法劝助，其各力行以副朕怀。
壬寅，刑科给事中宋可久以帝特遣内臣监视大凌援师，因一日四遣内员总理户工，监视宣府、大同、山西等处，此安危利害所关上言：高皇帝创业垂统，常敕内臣毋得干预外事，凡诸司毋得与内官监文移往来，煌煌祖训，固昭然可考也。文皇帝一遵旧制，惟以外彛封赏、甘肃密议偶一遣之，而亦旋回京师，其严内外之防与太祖无异。至于内臣出而镇守法沿甚久真久直，至嘉靖八年，诏尽革天下镇守内臣，百年大患，一旦悉除，则胡世宁、张骢之请也。迄今守之，百年不变，而内外谧。如我皇上事事法祖，今日之遣监视也，非镇守也，其意当与成祖同，葢亦有所酌之而然也。
至于钱粮出入之额，各有所司总理，特添一记筭之簿籍乎？抑经营而节省之也，经营恐以多事，节省或以掣肘可酌也，粮饷之收放、兵马之操练、边墙之修筑、抚赏之出纳，各有其事，各有所主，监视特据一呈报之分数乎？抑躬亲而掌握之也？躬亲则耳目穷于无时，掌握则督抚几于失柄，可酌也。使当事为强项之人则意见易左而虞其不和，当事为徇情之人则体貌或匿而虞其朋比，不亦可酌乎？且吹索过则展布难，恐将吏忧谗畏讥之心，束其手足，观望多则推委易，恐边疆失时悞事之机判在呼吸，不亦可酌乎？况结交近侍，明律炳若日星，而内外共事既淆内外之防，则结交之弊又谁得而诘之？是更不可不酌者矣。伏惟皇上再加裁酌，收回成命，仍以各司职事专其责成，惟信赏必罚以磨励之，则万年有道之长自可驯致，而内外臣子亦蒙庥赖于无穷矣。帝谓酌遣内员自有处裁，不必过为疑揣。
户科给事中冯元飙亦以帝特命内臣分往宣大、山西监视上言：祖宗所以筹边之法至周至备，独不以外事责之内臣者，岂以为不可任哉？政谓任之而以天子内廷之近臣与外臣狎处，势必两难，使其介然自异，则不无水火之灾，兵家之所大忌也。使其稍示调剂，则恐开狎比之渐，又圣明之所大戒也。伏惟皇上深念祖宗尽善尽羙遗意，周详慎重，再计万全，天下幸甚，封疆幸甚。帝谓部边诸臣每滋欺玩，科道既不能循职紏劾，今遣内臣监理，朕自有主裁，不必纷纷疑揣。
兵部尚书熊明遇疏奏：秦中诸寇，向者明旨原许剿抚并行，固谓剿其渠魁，抚其胁从，与夫渠魁乞降亦从抚、胁从负固亦从剿也。若使剿胁而抚渠，已降复叛而亦抚阳降阴叛而亦抚，则抚既滋玩，剿必不威，贼之荡平无日矣。今督臣杨鹤就逮，则以讨贼不效，圣明特借此以策励文武将吏耳。至剿抚机宜，原未尝中制，倘诸臣误认杨鹤因抚被逮，而讳言好生，将令无辜被胁之人尽膏斧钺，而诸贼闻之，绝其生路，必有困兽死鬪，反侧生变者，是宜亟命新督臣洪承畴布告远近，使陷没之城邑速复，著名之贼首必诛，其余党之能杀贼自效或赤身归命者，仍许以不死。而神一魁、刘金等果立奇功，仍一体叙录，其善抚驭之将如吴弘器辈仍照例升擢，则诸臣尚得以剿抚用其操纵，而平贼可期，意外之虞可弭也。
礼部请以是日开经筵。从之。
补朱国栋为户科给事中。
六科都给事中宋鸣梧等以帝一日而遣四内臣合疏上言，曰天启七年八月，我皇上登极，尽撤镇守内臣，天下翕然诵之，是皇上初政也；中外截然，内臣不与政事，是高皇帝之家法也。嘉靖八年，诏革天下镇守内臣，十四年，又诏革各仓提督内臣，是肃皇帝之家法也。我皇上远法近守，寤寐不忘，乃一日而忽有万不得已之举，臣等备员言官，不敢默默处此者，诚恐此令一下，远近传闻，愚民必且骇愕而妄揣。且既有分设，便有随从，人众员多，则岂能尽归约束？至于过往驿逓，供亿烦费，增设衙宇，所在纷然，即我皇上太阿独秉，断无委辔之虑，政恐明见万里，而遐陬僻壤难悉秋毫之照，臣等窃为皇上虑之也。倘以诸臣不能谋国则罢其庸劣，更择贤才，固无不可，如谓欺冈不忠，外廷尽然，则造物生财，岂有宫府之殊？而古之股肱之心膂得人，天下大治者，抑又谓何耶？夫刻印销印，古来羙谈，旋召旋己，明主不讳。倘以己遣为嫌，则暂使往视，随即报罢，照向时查筑边墙之规，亦一便也，伏乞皇上采择，社稷幸甚，天下幸甚。帝谓国计边防弘玩日甚，即欲整饬，劳怨熟肩，酌用内员，自有裁处，不必过为疑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