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八 崇祯五年二月（三）
延儒以春旺言因恳请罢斥。帝温旨慰留。江西道试御史刘宗祥上言：顷者督臣曹文衡与内监邓希诏构衅交章，语多旁溢，大伤国体。夫内监之当任其咎，不待言矣。而臣于督臣不能无责备焉。以皇上委任綦隆，自宜仰体圣心，包涵容忍，乃开玄黄之隙，自生掣肘之虞。督臣平日之学问涵飬，所谓先国家而后私仇者安在乎？此臣之引大义以责督臣者也。至首辅延儒，以内臣浮语相侵，难于忍受，若不能一日安其位者。然今日何日？百衅齐张，茫无收拾，苟能乘阙而补积，诚感格则以去就为争，未始非报国之一效。如徒以闻言引退之故事掩饰耳目，夫亦何补于去就之义哉？此臣之引大义以责首辅者也。乞敕下阁部虗心确议，令督臣内臣改颜和辑，如衅端已开不能默化，亦宜求一处置停妥之策，使任事者无所借口，庶人心安而边政举矣。帝不从。
山东巡按王道纯疏奏贼日以求抚愚我，一抚而大城陷，再抚而登郡失，三抚而黄县破，四抚而直逼莱州城下，塘报不通，岌岌乎殆矣。败残之余卒未招、调发之援兵未集，三藩重地，危如垒卯。伏乞多发兵马，择威望名将摠之而前，乃可挫其锋耳。若分守莱州道宋献以忧去，东平久缺正官，刻难延缓，并乞敕部速补。帝谓近日兵溃，明系轻动寡谋，何得借口于抚？切责之。监司守令员缺所司即与速补。时兵部先入余大成可抚之说，赞画主事张国臣方以抚行，故道纯之言格而不入。
壬申，广东道试御史宋贤疏劾山永巡抚丘禾嘉为内臣马云程请立标兵于未奉旨之先，既为派定关内关外各六百名，及部复议寝，业奉俞旨，乃禾嘉曲意逄迎，复敢请明派定六百之数，必欲以兵柄授之，其吮痈舐痔之态，廉耻固已丧尽，独不思下违部议，上抗明旨，且交欢近侍，更悖祖制，种种罪戾，岂胜诛乎？昔魏忠贤势焰滔天，几成不轨，岂尽逆珰之罪？良由崔呈秀辈孝子顺孙开导趋附者众耳。今禾嘉不思兵柄大权不可旁落，乃未奉旨而预为，既奉旨而代为请，是又一崔呈秀之后身矣。语云："涓涓不塞，将成江河。"防其渐也。皇上若不惩此首恶，恐群小观望成风，复蹈魏崔时故辙，其所关于世道人心非渺小也。帝谓朝廷委任边臣，正期殚厘整饬，若恣意苛诋，疆事何赖？宋贤令降三级照旧管事，以后再有妄议者，必行重治。
起原任布政使张光缙为四川按察使，升汉中知府王在台为陕西副使。云南道试御史赵振业以叛兵据登，青郡危迫，备御宜先，请留青州卫上京春班军防守本城，及存班扣银作军粮。其诸城所、莒州所、安东卫一体留防，已戒途者速撤回卫，俟事平仍上班供役，则危疆幸甚。章下所司。
陕西道试御史余应桂上言：臣前劾首辅延儒，首指其受参貂白镪，坚护不休者，则登抚孙元化也。今观元化所为竟何如？七邑屠矣，登州陷矣，黄县又见告矣，为文为献，化作青磷，小东大东，鞠为茂草。举国家岁费九十九万之民膏悉以付之逝波，谁实致之？近见按臣王道纯之揭，元化已为孔有德所拥戴，隐然以朱泚自居矣。试问平日谁为主持，使元化得久安要地？谁为掩饰，俾有德得包藏祸心？能不痛恨于延儒乎？臣不论其他，即延儒票拟一端而言，元化前后章疏，每多子虗魍魉，何以屡邀俞旨，卒不见稍为查驳，俾自悛改？诸臣前后紏元化之章疏明揭其贪污欺诈，何以屡下温旨，卒不见稍为裁抑，俾有忌惮？元化每进一番论列，延儒辄多一番回护，不独视贼作子，抑且过则归君，忠爱良心荡然尽矣。无怪乎闻之者无不色変神摇，裂眦切齿也。今兖、济、徐、沛之间一旦梗塞，久无只骑往返，莲孽贫民蠢然四起，且声闻东人亦将乘瑕思逞，而延儒犹若聋若瞽，全然不顾，则主登兵之叛逆者非孔有德乃孙元化也；成有德之叛逆者，非孙元化乃周延儒也。诸疏见在，票拟见存，皇上试一简阅，延儒即喙长三尺，亦何辞于参貂白镪之贻哉？夫首揆何官？平章何事？乃一味贪戾，致边腹溃裂至此？臣愿皇上日月之明，雷霆之击，勿为再待也。帝以其恣意诋诬，亵语混渎，镌秩三级，照旧管事。
癸酉，调湖广左布政使尹伸为河南右布政使。
蓟辽总督曹文衡以内监邓希诏复具督臣匿陷已彰一疏，谓其愈变愈幻，劈空说谎，逐款剖陈，列其藐敕欺君十事。大学士周延儒以台臣余应桂劾其庇护孙元化及周文郁，反复讥诋，疏请罢斥，且乞下九卿科道从公勘核。又谓应桂不过以镌秩之故移怒于臣，并乞圣度优容，复其原级，以作敢言之气。帝温旨慰谕，且谓言官业已轻处，不必申救。河南道试御史高倬上言：顷者内臣邓希诏与督臣曹文衡以睚眦之隙互相谗构，亦既蒙皇上温谕再三矣，其是非曲直，臣不暇论。独见曹文衡负骯脏之气，岂复能仰鼻息于希诏？希诏块垒未化，何能忘情于文衡？况廉蔺盛德，杳难复见，恐全副精神徒为忧谗畏讥所耗，不几悞封疆、坏边事耶？臣愿速撤内臣以安文衡之心，而俾无所诿卸。倘其才智碌碌，济变无能，尤祈另简贤能代之，仍撤回内臣，以一总督之权，庶不至托掣肘以贻口实耳。臣又因论希诏而虑各边镇，内臣如希诏者不少矣，人人如希诏，疑忌填胸，荆棘满眼，而督抚诸臣将何所措其手足乎？臣更因论文衡而虑各边镇，督抚如文衡者亦不少矣，人人如文衡，竞以忤珰为高，因以封疆为戏，而边事决裂，将谁复勇于担当乎？惟圣明自为封疆计，亟赐鉴裁可耳。帝以其语多猜激，命镌秩一级，照旧管事。
甲戌，原任给事中魏呈润、御史郑友玄俱准回籍。
升许世荩为兵科左给事中。吏科给事中曹履泰参工部左侍郎程启南、兵部左侍郎宋盘衰劣妨贤。帝谓大臣去留，自有鉴裁，不必苛求。福建道试御史王绩灿以所陈赐环、起废、容言三款奉旨回奏，言环当赐者，若原任工部尚书张凤翔、原任兵部戎政尚书李邦华；废当起者，若原任顺天府府尹刘宗周、原任大理寺少卿惠世扬。此四臣为一时人望，亟当举而用之。倘有负任使，臣愿与之同罪。如魏呈润、李日辅，謇謇谔谔，虽戆直激怒，然职居言路，不肯缄口结舌，罪亦可原，并望皇上优容。帝怒其荐举徇庇，乘机欺藐，削职，下法司究拟。
兵科给事中李梦辰疏劾登抚孙元化偾事偷生，死有余责，迹其往来贼中，身为戎首，无异袁崇焕所为。东抚余大成玩寇飬痈，一筹莫展，薄罚不足蔽辜，因咎及兵部尚书熊明遇调度失宜，威望既不足以服人，才干亦不足以济变，难以久居司马之堂，乞速赐更易，别简贤能，则叛逆尚可扫荡，定难庶几有日。帝谓封疆多事，熊明遇正资筹画，不得苛求。乙亥，山东道试御史金兰以叛兵万无可抚之理上言：逆贼势焰方张，且倚坚城以自固，若不度彼已而进兵，兵法之所忌。然或难于即战，岂亦难于固守？兵法有坚壁以候其饥者，则用困所以用剿。况登粮无数日之储，贼所耽耽窥伺者，惟莱阳与莱州。诚厚集重兵，严守两地，其饥可待也。更于要害处悉令列营固守，星罗棋布，使进无所掠，退无所归，食尽兵疲，势已成擒，然后以大兵四面临之，有延颈就戮耳。堂堂天朝，计不出此，而必拘拘以抚为事哉？
山东巡按王道纯条议剿除孔有德等三事：一谓分驻。新抚臣徐从治于莱州、新防臣谢琏于莱阳，彼此相为犄角。一谓孔有德所畏者惟彛丁川兵。今山东之兵以守则可，以战则怯，莫若以津兵三千更调边兵，或川兵一千名以为战兵，则兵威立振。一谓兵部主事张国臣谓抚之便，然臣實难之。今枢部既有硕画，国臣又系辽人，孔贼必不加害，当令过莱入登，力任招安之事。三款皆实实可用，乞采纳施行。
丙子，升河南副使吴道昌为福建左参政，河南副使唐登俊为湖广右参政，调贵州右参议董应扬为本省左参议，起原任按察使胡尔慥为江西左参议。天津巡抚郑宗周疏报登抚孙元化、海防道宋光兰、监军道王征、登州知府吴维城、同知贾名杰、蓬莱知县秦世英、副总兵张焘等俱挈家口航海至津，请赐发遣。帝命缇骑逮元化、光兰、征焘四人下诏狱；维城等宗周拿觧。先是，贼既破登州，抚道下各官俱幽系一室，惟贼所指授为遗书东抚，令具疏招安。其大意欲朝廷畀以登州八县方释甲投顺，自此当年年纳赋立功展报。当时皆切齿其语。而贼党余五化为参将，在东抚所力赞于余大成。大成时守青州，惑之，遂为驰疏请抚，于是有张国臣之遣。其實贼初无就抚意也。是月初三日，贼用耿仲明计，尽放元化等还各官，知罪不可逭，淹延未即前，至是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