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八 崇祯五年十二月（二）
昌镇侍郎侯恂上言：龙岭口议筑墙垣，葢欲以扼险修防以巩固皇陵耳。第此口逼近长陵，且山下正是水口，以形势言之，水势建瓴而下，墙基难立；以事理言之，则二百余年从未设台垣，一旦伐木凿石，恐终干龙脉。但当责成将备，严加守御，各保无虞。筑墙之议相应罢之可也。帝报闻。
壬申，升王敬锡为河南大梁道右参政。河南道御史吴道昌上陈积谷为饵盗之本、铨司为用人之本二事。且言会推独断之弊当除、缧臣意外之惨当恤、边吏任事之气当鼓，俱乞圣明留意。癸酉，命顺天府祈雪。
蓟辽总督傅宗龙以通镇镇道裁设之宜，部议日久未决，疏陈镇臣不可不裁而道臣不可不设，请睿断早定以收宣力之效。而通镇督治侍郎侯恂亦主是议，复有疏切言之。俱下所司看议。
大学士周延儒等以日讲官向有年终叙劳加升之例，拟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事姜逄元升礼部尚书，恊理詹事府事；礼部左侍郎王应熊加二品服；詹事府詹事，恊理府事何吾驺升礼部右侍郎，照旧管事；左春坊左谕德管司经局印方逢年升右春坊右庶子，仍管司经局；礼部尚书，恊理詹事府事李康先秩已正卿，而端恬恪慎，供事日久，且已近考满，应加太子少保。帝从之。
甲戌，福建道御史祁彪佳特紏南枢传振商泄泄成习，梦梦为心。当其抚虔也，寇氛之酝酿已深，任方离而贼遂发于一旦。及其莞枢留都，则情牵诗酒之场，日以翰墨为事，雨花燕子，恣彼登临；清客山人，任其假借。南京五十二卫凡佥官佥甲，实多卖富差贫。漕臣李待问不得已改属刑厅，振商辄盛怒以争，漫言相诋，葢曰明职掌也。不移时而科臣郭建邦参武选郎陆时选坏运受财，屈指可数。振商则阳查阴庇。及李待问具题改佥，而奉旨严诘，则振商果明职掌乎？隳职掌乎？至以八万五千之额军仅存四万，直至主事陈锺盛极口空虗始议勾补，乃浃岁而复如故矣。其他如厉商之侵克未闻杜绝、把总之收买未见饱腾、卫军之窜逃听其出于规避、卫弁之朘削未能一洗弊丛。疏慵若此，而其引病乞身之章反作夸绩张功之语，剌剌不已，似有尤人之意，臣恐覆餗之讥、伐檀之诮，振商必不能辞其咎矣。乞亟赐鉴裁，或责成以励其榆效，或罢归以全其末路，庶重地赖有藩宣，臣工咸加儆励矣。
升阮震亨为吏科左给事中，补金声为山东道御史。调陈观阳为文选司员外郎。升黎元宽为浙江提学佥事。
修撰陈于泰疏陈：圣世有当效而不效者三，曰勤而不得其勤之效，俭而不得其俭之效，严明而不得其严明之效。有可忧而不忧者四，曰民生之日蹙、士气之日靡、臣品之日邪、国法之日窳。帝以于泰意欲效直而语多未当答之。时朝野皆知于泰为延儒所汲引，延儒不自安，令其以直言自涤，故于泰遂恣论而无所顾云。
乙亥，直隶巡按高钦舜疏解割没加罚及节省减汰等银共三万两助饷。下所司核收。升福建副使王敬锡为河南参政。丙子，大学士温体仁以原任御史王象云指摘及之，疏请罢斥。帝慰留不允。川贵总督朱燮元以黔省兵革既宁，请裁援滇副将冉天胤之缺。而天胤于水西有招抚之功，应另行推擢。章下所司。丁丑，南京浙江道御史左佩玹疏奏：为今日之民生计，无如蠲积逋以明休养；为今日之封疆计，无如速赏罚以励军功；为今日之用人计，无如宽降罚以鼓士气。帝以已有屡旨报之。戊寅，云南道御史张宸极以岁序将更，一元始复，上言：天道不能有秋而无春，霜雪雨露无偏施；君德不能有严而无宽，庆赏刑威无觭用。今科道诸臣有偶因诖误致蒙严谴，遂使朝端之上相对蹙额，惴惴以言为戒，则秋肃似多而阳和似少矣。如原任科臣邓英、吴执御、台臣王绩灿、吴彦芳者，不尝以紏人荐人处乎？夫紏荐，所以为国。诸臣积有血诚，虽胪陈偶拂圣意，要其惓惓去奸进贤之念，实无他肠，而遂蒙降讯，则举劾者自此缄口矣。原任科臣熊开元，不尝以钱粮处乎？夫考选，所以登明。开元雅负才望，虽临考稍急开复，而其效用一念固有可原也，今竟以是蒙罚，则怀忠者自此阻气矣。原任科臣赵东曦，初入班行，论事不无过激，然谠言尽可防微，而一鸣辄斥，则敢言者不将嗫嚅不吐乎？草场火灾，突出意外，典守员役各有专司，而原任科臣马思理、台臣高倬有巡视之责，疏误自不能辞，今竟罪以通同，使其半载幽系，则巡察者不将手足无措乎？京堂之转，原以优贤，劳绩著者当不次超擢，资深者应循序升迁。如臣同官杨新期、李彦芳，资俸既深，奉差无议，掌道负有清声，督学素着懿范，而数月抑郁，升擢无期，则尽职者不将进退维谷乎？凡此皆宜贷以风霆，沛之膏泽，伏乞法天行政，顺令施仁，或矜其误而宥之，或鉴其忠而用之，庶群工有所鼓奋，国事共乐担承矣。帝谓处分诸臣各有情罪，并升转京堂，屡谕甚明。宸极何得市恩渎陈，饰情徇庇？姑不究。
南京广东道御史胡接辉疏奏：东南财赋重地莫如江浙两省。臣于丁卯年筮任天台，以夏旱祷于石梁下之龙潭，甘澍向应，不数日立秋，而潭沙澄澈，涌大金钱六枚，重一两余，上镌太平通宝。稽诸县志，葢宋太宗赉以镇潭者也，凡阅七百余礻冀，而沈者忽跃，其时虽不敢以符瑞献，而士民之望治者咸欣欣焉以为庶几太平复遘。乃未越月而圣祚应祥，龙飞御极，于时江浙之民皆翕然以为瑞应在是。乃五年于兹，两省黔黎不惟太平未臻，抑且穷苦曰迫，在浙中则有贼害、岁灾、赋弊三大困；若江省则有吉安府多征一弊更可骇人，葢每粮一石多至五分，计粮四十八万，每年多征二万余两，十余年则多派二十余万矣。一郡如此，他郡可知。嗟此穷民，几何不皮毛俱尽也！夫浙中三大困即仅值其一犹足廑圣明隐念，而况兼之乎？多派郎尽归朝廷，已非爱养元元之意，若徒饱官吏奸腹，不大伤痌瘝一体之仁乎？乞敕抚按灭流贼、杜蔓延、抚循灾民，勿令失所，亟行各司道清查多征辽饷，即与改正厘革，庶民心说而嚣孽潜消，和气蒸而沴戾自化，江浙疲民犹可有瘳也。帝谓剿寇救灾等事俱有屡旨，其江浙两省赋税或倍或浮，大可骇异，额系谁颁？银归何用？抚按查明具奏。若他省有同坐此病者一体清查具闻。
南京礼部主事周镳疏陈内臣、言路二事，谓内臣用易而撤难，此从来之通病。然一日不撤，犹恃一日有以裁抑之。今则不然，张彛宪用而高弘图之骨鲠终不可容矣；金铉之抗节，初虽幸免，究以他事中之矣；孙肇兴直犯凶锋而岌岌乎不可保矣；王坤用而魏呈润以废、胡良机以逐、赵东曦以直紏扶同降调矣；邓希诏用而曹文衡以互诘投闲，王弘祖以简伉见斥。虽冯师孔仗义不屈而亦祸机不测矣。他若李日辅之激直而处，熊开元之慷慨而亦处，诸如此类，未易枚指。尤可叹者，邸抄日布，半属内侍之温纶，恐从此以往，鍜炼臣子，委亵天言，祗以徇中贵之心，臣将不知所极矣。夫貂珰之俦虽巧佞可近，祗是宫阃趋承之役；簪绅之侣虽过戆难容，终属帝王心膂之人。使天下万世谓宠内臣之过，曷若使天下万世谓爱廷臣之深？一彼一此，孰得孰失？臣切愿皇上之深思也。
言官言出而祸随，亦人臣之分，然弃其人，犹望不废其言耳。今则不然，谗人高据，志士空悲，因事锢人者比比，因言改听者无焉。黄道周半生清望，膺屡荐而不庸；惠世扬百折余生，求赐环而勿果；孤立之刘宗周虽正推亦鲜济；驱奸之华允诚虽特荐而罔闻；而四朝元老如陈于廷且负考察不严之罪而禠逐矣；一代正人如姚希孟犹蒙科场不韪之名而屏谪矣。君子恊心，小人折胆，如郑三俊，既不能置之铨宪之地且以乞骸而切责矣。尤可念者，每奉严诃，皆大臣之封事，从此以往，播弃忠良，奖成宵小，祇以快奸人之计，臣益不知所极矣。夫举牍不必皆灵讵，反为奸佞护身之券；弹章即不必尽效，乃适为忠贞去国之媒。使天下万世谓贤人永弃于清时，曷若使下万世谓圣主未忘乎善类？一彼一此，何去何从？臣又愿皇上之深思也。方今感时生慨，凡两者之外，足动杞人之虑者固多；而阴长阳消，独此两者之中堪廑贾生之涕者特甚。臣是以不能默默也。帝以其任意矫诬，沽名罔上，姑从轻削籍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