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八 崇祯三年七月（三）
曰阜民生以固元气。小民休戚关于州县，州县去留操于抚按。近来贪污成风，州县不知恤民，一味猎取，故民有三两之银不能完一两之课，告一盗而破十人之家，完一赎而倾百金之产，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乎？臣以为自今抚按荐举不当，其贪污之甚者即根究道厅之开报，受何馈遗？听谁嘱托？除本官依赃坐罪，而荐者与开荐者并置重法，责成严而情面无所施，民生庶可宽也，治之有其事焉。
曰修武备以振神气。州县有民兵，卫所有屯兵，近来法纪废弛，民兵占为衙役，工食借充公费，虽有其名，俱经年不见操练，而民兵坏。屯兵半占于司道，半买闲于武弁，即见在者俱老弱不堪战阵，而屯兵坏。业无兵矣，盗贼何所忌而不横？臣以为自今宜专责督抚与清军兵巡道，查取军籍，原屯若干？系何衙门占役？何官卖放？一一清出，又拣补精壮，时时并加操演，若轻徇情面，虚应故事，盗生而地方破损，即坐督抚司道以失陷封疆之罪，责备专而苟安无所容，军實庶可充也。夫元气固则盗无所匿而不能生，神气张则盗有所畏而不敢发，治于未乱，销于无形，以视剿抚之所及，功相万已。帝深然之，敕所司饬行。
癸未，直隶巡按温国奇报官绅士民共助饷银四千两。优旨核收。以四城恢复遣官祭告南北郊、太庙。是日巳时，献俘，诛永平诸叛人。直隶巡按胡良机谳三屯中军张守业弃城之狱：守业与亲兵都司虎力等斩门杀军，兔脱而去，致朱镇左右无依，雉经明志。逃之与叛相去能几？守业一死奚辞？其原盗营马、官银应敕兵部转行蓟镇抚按究结。报可。
甲申，云南巡抚王伉疏奏：滇省僻在一隅，去天万里，四面环绕皆夷，所以自通于上国者，仅黔中之一线耳。故各省皆有邻援，惟滇独无呼应。且山多地少，土确民贫，通省钱粮不及江南一大县。又连年兵火之后，継以水灾告冲，埋告干赔者无日无之。滇固几于不国矣。虽前抚臣报有积饷二十余万，然皆歷年加派所得，所谓沟浍之盈，非源泉之水也。自去岁十月伏乌以来，前抚臣陆续调集庄土各兵不下二万六千有奇以及战马战象之属守，至今二月间，奉令撤抚，此曹月支饷银无虑三万两、饷米无虑三千石，米计用银四千二百两籴之，又以三千五百两运之，每月共用银四万余两，中间攻打鸡巢军，前悬锋杀犒报捷赏功之需，招还复业，难民近九千余口，赈恤饥寒，借给牛种之类，又为筑倘、渡二处石城以拥护灌输之路，约费银又不下三万余两。至于抚过乌沾九年，叛夷数千家，东川、乌蒙、镇雄三土府，其赏犒花红之费尚不预焉。目今黔局尚未有定，安边深匿水西，大势虽撤，仍不得不留兵万二千，连珠屯守，计仍应月以银万二千两、米千二百石饷之。倘延至五六月，则滇库若扫，计无复出矣。臣所谓滇力日诎、滇势日虚者，此也。
乌城自叛变以来，荒残弃垒，遍地蒿莱，原无一贼，驻守安边所据之塩仓尚离此四十余里，前兵入，直蹈无人之境耳。臣所谓代黔伏乌甚易者，此也。入乌之后，游击步上达揜身贼穴，修复城隍各碙，难民渐次归集。然城固阔大也，周围九山，虽以五千人戍之尚不能分堞而守。乌离可渡百二十里，可渡桥头天阻峭绝，一夫坐守，即万人莫逾。可渡既筑城，湏兵二千为守，桥头亦应此数为营，倘塘新城亦湏兵二千接应。至沾益，乃滇省门户，应以三千坐镇，欲守乌城，势湏若此。然而尚未可必也，葢黔之抚局若定，则滇蜀旧路必应首通，乌撒可以无戍；若其未也，则乌撤为西酋腰脊，势在必争，而沾益以外暂帖诸夷，亦未可终保。何也？诸夷所习畏者水西，戢则随之戢，水西叛则不敢不随之叛，匪独其气类然，亦其情势然也。若有蠢动，则沾、乌相去三百里，其间高山密箐，四面皆贼，而独以一线转输接应，窃恐守乌者即韩白复生亦未必能孤处人腹；而环城四敌，援乌者即马服再世亦未必能远绝羊肠，直前飞挽也。况滇力已竭，此等师粮更将望之天降乎？地涌乎？臣所谓代黔守乌极难者，此也。且滇又自有隐忧，自有时患。各司仇杀不已，渐着尾大不掉之虞，士绅类能言之，而每岁自冬涉春，四野外夷，千百为群，流劫村寨，发兵逐捕辄匿深箐，兵还复出，习为痼病。滇即自办自撑，尚苦不给，又何暇舍己耘人？
臣非谓乌系黔土，横分彼此也。但恐以黔所不急之废地而累全滇可惜之疆场，使精血既枯，以大命随之，非策之得也。然则将竟弃乌乎？非然也。兵贵神速，不贵巧迟。当日若计在必剿，则黔应以正兵逼大方，而蜀直出赤毕，滇直出乌撤，皆刻定师期，如雷如火，数道并进，其势必举。若尚有窒碍迟疑，则且湏慎重，不宜信手。臣入曲之日，即攒眉语旧按臣以滇调集大兵之太轻，又有通蜀之檄，谓毕乌止可为托宿之庐，不堪为驻足之宅，盻望声援？眼穿欲绝，正皆有见于此也。今既皆不然，惟有明明白白觧网肆赦，俾三省早息一日之肩，早预一日之备，庶乎有瘳耳。帝谓黔中抚局已定，其乌撒防守事宜所司酌议以闻。
陕西巡按李应期奏剿府谷之贼：府谷在极边深山中，前临大河，东西皆峭壁，北倚高山，仅有狭径可通，一夫守之，万人莫越，于延安诸县中称天险。向有积贼王加印、吴三、王惟业、蔺光印、王科、田希高、史承满、全务希、柴有参、江夏、江秋、陈天复、李坤等十数人，端劫官商，自外回里者营贿送诸堡，及本县衙役辄为蒙蔽不发，甚至保官亦受贿庇之酝酿，非一日矣。是年夏初，借口饥荒，勾连军民千余渡河攻克蒲县掳掠，满载而归。黄甫川参将杨茂春、木瓜园操守王惟珍受贿不举，声息甚着，千总王敷极以告孤山营副将李钊。六月初二日，钊忽然率彛丁而往，夜宿木瓜园，骂惟珍通贼当万死，惟珍知情事尽露，夜招王加印等攻城放火应之。烧李钊所驻厅事，縳钊献贼，并从行哨官张继僧执而杀之，掠民财一空。所带彛丁，惟珍先以计诱，劫其弓矢器械，尽数被杀。初四日，寇黄甫川，全务希为茂春书役，自内应之，城遂破，茂春缢死，抢掠如木瓜。是日午，至清水营，陈天复、江秋、江夏等应之抢掠如黄甫，然皆旋去，未敢据有其地。初五日，贼拥众至府谷，有李国宣者，劫知县郭化成，使不得为城守计，率其党迎贼入城，教之据地列守，起旧典史梁应科于家，以县印畀之，俾主县事。应科，本辽人，失官无所归侨，寓府谷，故贼得而用之。巡抚洪承畴闻变，遣署总兵中路副将殷体信、榆林道带管神木道事白贻清率诸将往剿，屡战皆捷，贼势少挫，顾凭城负险，未有下意。承畴乃委原任总兵杜文焕率镇城骑兵二百、步兵千人往征之，应期以闻。
户部尚书毕自严以城下之兵业从枢臣廷栋言，于塩菜三分外量加一分，为水瓜之赏。遵、蓟防守援兵宵处于积尸之野，枕戈于炎暑之地，劳苦堪怜，应照例于七、八、九、十四个月内量加塩菜银一分，至京营城守诸军，今仅留四分之一以更番，而月支塩菜尚有一万三千一百余金。边氛渐远，相应尽撤宁家，即以所省者供援兵之用。帝以援兵劳苦，塩菜依议量加，饷优者不得比例。其京营城守诸军之撤，兵部详酌以闻。
顺天巡抚刘可训奉命勘估边工疏陈冲要宜守、台路宜实、侦哨宜核、将领宜择、粮糗宜预、战车宜制、器械宜备、战马宜给、操练宜严、流离宜抚、乡兵宜立、驿逓宜复十二款。帝以所奏诸款俱属边防要务，可训宜加意料理，所司仍酌议以闻。
蓟辽搃督张凤翼以西恊单弱，顾虑宜周，疏陈置良将、宿重兵、备火器、预军储、远哨探诸要着。帝谓西协边备倍宜严饬，凤翼筹画既定，当悉心料理，所请补路将及移兵储粮等事所司即与覆行。
乙酉，山西道御史王肇上言：东兵为谋深密，往往能乘我之疏而掩其不备。此番未经大创，势必复来，来必不由故道。曩者我以辽东为塘牌，以山海为门限，遂急关外而忘关内，自恃宴然有金汤之固而不虞其决藩而入矣。葢自初难至今，十有三年，犹记当时传闻有献彼三策者，以由西径冲潮河川、墙子路直薄都城为上策；由一片石、喜峰口侵畿甸、掠蓟通为中策；由三岔犯广宁，据宁前，攻山海为下策。当时敌塞去我尚千余里，而老憨着数颇稳，故且蚕食两河，聊用下策，而我已日蹙。逡巡数年，恬不知备，而敌之慓疾更倍于是，深入重地，盘据永遵，又用中策，而我且岌岌乎殆矣。前车既覆，后车当戒，万一乘吾不虞，竟用上策，而我可无以待之乎？故今日边墙非特龙井、喜峰等口已被折毁者急宜修筑，而自山海迄居庸延袤数百里，皆不可不增备也。今日之计，非但勾连假道之束部所宜问罪，而插部等三十六家皆不可不慎防也。或曰：彼以倦归，岂能千里趋利？然彼固都于三岔东也，今且逾山海而西矣，独不能越居庸而南乎？或曰插与彼素不相下，未必遽肯觧仇结欢。然人情叵测，见利则合，彼既能饵束为婚矣，独不能赂插为市乎？兵法："毋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倘我备其下而彼用其中，我备其中而彼忽出其上，彼迎刃而觧，我犹刻木而求，名为补牢以牧羊，實类守株而待兔，一旦有警，束手仓皇，此中国之大耻也。近闻敌骑出没口外，其卷土之思，躭躭欲逞。今日边臣宜以募死士、密侦探为第一义，务得其移营何地、谋向何方、所结连者系何部落？一动一静，灼然先知而预防，乃不至临事而无措。至于边墙之筑，旬月未闻次第，宜兼程分管，亟图奏功。其荷戈之士不宜疲以畚锸，请如科臣祝世美之言，乃难民应役于修筑之中，寓赈済之意，必且子来趋事，有不日成之之效矣。章下所司酌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