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三 崇祯五年七月（二）
左都御史陈于庭等以山东新按臣谢三宾叱驭就道，旧按臣王道纯戎事抢攘，案牍躭废，乞令展期造册，照常复命，庶三宾既已荷见在之任，而道纯亦得竟未竣之局。从之。
丙午，原任大学士成基命以所名犯先朝庙讳请改名靖之，帝嘉其恪慎，报可。广西道试御史赵継鼎上言：近日臣僚间有妄自菲薄，以干天怒，皇上因并疑诸臣一概皆然，故稍有错悞遂加牵系拘禁，绁绊如奴隶，顿锁如罪囚。皇上欲以此励世磨钝，使诸臣不敢犯也。然臣以为，人臣大罪，除封疆外，惟贪、私二项，辱人贱行，士论不齿。贪则比于市井之攫取，私则比于昏夜之穿窬，此而以市井穿窬之法处之牵系拘禁，以为仕途匪类者戒，可也；若其余无心之罪过、公事之错悞，或才力之所不能为，智料之所不及到，如近日草场失火任事诸臣，其应得之罪，夫复何逭？而逮系概加，失封疆者不过如此，或皇上偶未一思也。《传》曰："刑不上大夫。"汉臣贾谊畅言其义。自今臣下有罪，薄罚可，降调可，斥逐可，而独牵系拘禁一法不得不仰恳圣慈于批行时一赐迟回，为之霁天威而存待臣之体也。帝谓惩愆行法，岂属得已？今后诸臣湏悉心奉公，仰承德意，不在徒请宽宥。
兵部尚书熊明遇等上言：粤寇蹂躏江省，于今一年。昨六月初，旬贼由吉安屠富田镇入抚州，攻剽乐安，破刘田村，掠崇仁，占据华山，聚党几五千人。近且逼豊城境，望屋而食，所过焚烧，火起如虹霓，距省仅两日程耳，会城震动，全无一兵，仅得乡兵三千为城守计，无分文之饷可以置械犒军。旧抚候代九江按臣东巡未返，仅司道数人捐俸数百金以助军兴，直同杯水之救，而乡市避难者争舟，指几可掬，则江以西之乱岂下于山之东乎？合省漕粮俱从抚、贛二江入省城，水次会兑。今贼扼其中，不早扑灭，万一梗朝廷一年惟正之供，为患尤非浅小也。此贼向在九莲，虽出没无时，然环九莲而居者犹习贼不畏，贼所掳获亦不奢。今纵之流突四出，江西大家富室多居乡镇，转掠千里，贼之资用益富，啸聚益蕃，是必操江兵乘风迅以遏其北逸，而闽抚邹维琏调郑芝龙兵一千五百，由邵武入建昌，楚抚唐晖调镇筸兵二千由长沙入袁州，贛州兵从水路直下出于贼前，逼其归巢。而后广东之兵殚穴以洗荡之，庶几一劳永逸而会剿之明纶不虗。若贼至一处乃拨兵守一处，及兵至而贼又流掠他处，弹丸之城，千家之村，任其渔食，非计之得也。至所需粮饷，昨臣驰讯计臣，欲留新饷四万以纾目下，而计臣仅许三万，合无于臣部四年分应解驿递银再留一万以足前数？庶三省会剿之兵到，犒劳有资，且可鼓励乡勇，不至以空拳当劲贼耳。帝谓流贼飘忽往来，会剿岂宜复缓？奏内留饷征兵诸事俱依拟行。督抚其务刻期驱剿，收平荡之绩，若再稽延宽纵，立罪不宥。
陕西安塞知县柴国弼以死勤事，巡按吴甡疏请优恤。
丁未，兵部以山西抚镇宋统殷、马士麟所报前后战功自五月廿三日起至六月廿一日止屡战皆有斩获，刘光祚亦以骁勇着闻而监视太监刘允中又称光祚于六月十七日大败情节互异，请敕所司核实。帝谓有无隐匿，巡按御史可据實奏闻。
戊申，南贛巡抚陆问礼请敕闽广恊剿以尽铜鼓余贼。先是，铜鼓障贼首锺凌秀既降复叛，为福建游击郑芝龙擒觧两广总督王业浩军前即时正法，妻子与二三死党皆就拘絷，余贼三千溃入长汀，转入瑞金。三省官兵屡截其前，贼散而复聚，进入太和县冠朝、东沔等处。四月十八日，芝龙同广东游击周一阳、南贛坐营邵勋、羊角堡把总金国柱更番杀贼七百余级，贼越山而遁。已，又进兴国县绮冈地方。三省官兵夜半猝击，贼始迸散。五月初三日，突出永豊县，官兵堵之，遁入庐陵县富田地方。问礼遣坐营邵勋、把总朱国柱、营总朱家珍、广东西山参将徐云龙、原任参将张一杰、游击周一阳各统部兵从兴国追至庐陵境上，又遣都司佥书管长宁营事董大胜领兵五百名，原任守备曾士英领兵五百名由水路顺流至吉安府随贼剿捕，檄委分巡岭北道参议祁逄吉、贛州府同知邓曰崇随军纪功。问礼以闻，且谓贼败残余孽惟于无兵之处迯遁掠食，冀缓湏臾之死。但近日芝龙以海警回闽，广东将士又因兵食不継亦欲回广，臣多方措饷，督令相継进发，乞圣明严饬两广新督臣熊文灿、镇臣邓茂官益简精锐，多备糗粮，飞驰恊剿。芝龙兵将一心，勇于赴斗，贼所深惮，并乞敕福建新抚臣邹维涟多发劲兵，责成芝龙合力剿除，以信会剿之旨，庶贼烬无再燃之虞，而三省有宁谧之日矣。帝谓会剿已申谕再三，问礼控制上游，纵贼蹂躏，且奏报稽久，复多隐饰之词，巡按御史何无一言？俱俟查明奏夺。
直隶巡按王之良题旌烈妇刘氏、石氏、节妇张氏、吴氏、刘氏。烈妇刘氏，广平府永年县杨守教妻。崇祯三年，夫故，氏年二十六岁，痛泣欲绝，饮食都废，未逾十日，在柩前哀鸣不已，愿相从地下，遂从容就缢死。石氏，真定府饶阳县生员许联昌妻。崇祯四年六月盗入其家，夫妇登楼力拒贼，举火焚楼。氏以延嗣求贼，贼以被接其幼子及夫，氏独不下，火炽，贼疾呼急下，誓不相辱，氏恐绐之，决意不就，视楼东无贼之所奋掷而下，骨节俱绝，死年三十二岁。
节妇张氏，顺德府巨鹿县选贡王希珍妻。自适希珍，不以贫为怨，惟日夕相夫读书。万历十年，夫故，年二十一岁，日以首触棺，气绝者四次。母哭劝以孝飬孀姑，成立乳儿始为完节，氏始饭。亲邻劝嫁，氏嚼指毁面，诸人含愧而止。独处陋巷，不出户庭，衣食困苦，纺绩俭省。有邻妇与夫不睦，氏劝化改过，夫妇终好。姑疾，视药尝秽，靡所不至。及死送终成礼。吴氏，真定府定州卫官舍刘継爵妻。万历元年，夫故，氏年二十四岁，痛夫之死，欲自缢从之。亲戚以孀姑弱息为劝，乃茹哀忍痛，誓死靡他。有惑其志者，辄托疾，滴水粒米不入口，姑百方劝觧始泣而食。刘氏，大名府清豊县民权居奇妻。万历历九年，夫故，氏年十九岁，入室自缢，遇邻媪救觧复苏，绝食四日。翁姑以有遗腹哀劝强活，后产一子，未及一月寻故，氏孑然一身，誓不改志，纺绩以供其亲。姑老卧病，焚香祝天，愿以身代。章下所司。
己酉，广西道试御史郭必昌上言：晋抚宋统殷迩奉明旨切责，恐丑迹败露，先为匿情掩耳之言，有曰"：秦寇两载于兹，随起随灭，随即结局。"：又曰："督杀已近万级而未即荡平。"夫两载不为不久矣，局果已结否？且非独未结也，而溃坏弥甚；万级不为不多矣，而贼果已尽否？且未独未尽也，而猖獗弥甚。朝廷以疆事任抚臣，将吏悉听调度，而统殷独借口孙显祖以为卸罪之地，不知斩将搴旗问之镇臣，居重驭轻问之抚臣，功狗功人，既为并科；罪镇罪抚，岂容偏委？煌煌天语，所谓老师纵寇，止以大帅蔽罪，岂成军政？真统殷铁案也。而犹曰："兵逃于开府，再逃于永宁，三逃于宁乡，各距臣一二百里不等。"夫抚臣节钺一方，岂一二百里便不关其事乎？试问此开府、永宁、宁乡诸处，是谁为节制而听其一带州县既苦贼又苦兵，践蹂靡烂，一至此极也？即曰："哗兵未尝逼入辕门。"夫兵即论哗与不哗，又安论辕门之入与不入？又曰："宁兵善哗惯溃，非因无粮。"夫无粮而哗，是饥兵也，犹可言也；有粮而哗，是骄兵也，不可言也。臣每接山右士绅谈及流贼之害，无不酸心，谈及哗兵之惨，无不嚼齿。臣谊切同舟，有闻入告，不得不竖发冲冠也。昨阅邸报，更见监视刘允中报刘光祚宁乡大败在六月十七日，而统殷前报则云五月至六月剿杀真贼八百余名，岂统殷于功级则一颗不遗，而失事之将、阵伤之兵顾可隐不以闻耶？乞皇上立赐处分以为封疆之戒，若待既往追究，如张论、魏光绪并以事败而始忆科臣吴南灏摘参之早，臣不愿也。
保定巡抚丁魁楚上陈两关防御机宜，略曰：宣府南四百余里为紫荆，蜿蜒而西又二百里为倒马，盖设关总要也。要其紧接宣大，屏蔽隘口，则浮图、乌龙为紫荆门户，插箭岭为倒马门户，其他小口十余处，大抵皆层巅峭壁，崎岖异常，而拒马、唐河并称湍急，真有一夫当关，百人莫过之势，此险隘之概也。防守之法，首严门户，倘门户不扄，延寇入室，则诸口之声息梗而两关之呼应阻矣。故紫马提备之外，更于浮图、插箭诸处添设炮火，如法演放，而内险外坦之所多掘圆坑，广布距石，即小口之通人者亦复铲削陡峻，使奸宄之徒无从逾越，此修备之概也。两关额卒皆系老军，目前防御不得全靠此辈，倘紧急，即以臣标营益之以步卒戍墩，以骑兵设伏，务使远迩相継，战守互援。苐骤行移调，安插固难，饷饲滋费，今不得不秣砺以待耳，此策应之概也。至穷谷荒凉，道路倾仄，本色原少，转运更难，臣已行令邻近州县各备米豆草束，次第转输，以备临时之用，此积贮之概也。搃之，边骑突冲，利在野战，若依城拒守，其技遂穷，况巉岩怒涛之下，人难疾步，马难驰行，凭高击远，为力较易，此臣所谓扼险修备以仰慰我皇上西顾之忧者。惟是粮蒭隶在饷司，旧欠既难猝还，新饷亦湏应手，而五六月之银尚未支领，嗷嗷饥军何以御敌？则速为措发，尤目前鼓励之苐一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