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五 崇祯五年九月（一）
五年壬申九月丙申，朔。
湖广道御史姜思睿以巡滇辞阙，蒿目时艰，上言：今天下东兵驰突于关宁，西寇蹂躏于秦晋，山东之叛将孔棘，河南之矿贼公行，江西有剧盗之虞，滇黔有苗蛮之扰，泰邮结营以待行客，闽粤联舫以逞虔刘，是四方无一宁宇，大可虑也。西北之民死于兵，东南之民死于岁，淮扬之间死于水，吴会之地死于贼，为商者死于劫掠，为农者死于追呼，募之为兵死于敌，驱之为盗又死于法，是万民无一安生，大可虑也。且也阁部以阿顺取容，诸司以委蛇自固，讲幄之体貌日亵，言路之紏驳不灵，抚按以前件为事功，守令以催科为殿最，阃外之抚剿游移靡定，帷中之遥制牵掣不尝，缇骑接踵于道途，冠裳骈迹于犴狴，是百官无一实效，尤大可虑也。夫以四方之驿骚如此，万民之卒瘅如此，百官之虗旷如此而举朝救焚拯溺日不暇给之精神专用之摘报细微，一时察吏诘戎，朝上夕下之事，栖柄仅出之二三阉寺，实事不做，做事不实，嘉言不用，用言不嘉，厝火自安，徙薪无计，此复安望有太平之日哉？臣奉命巡滇，往返万里，计道里之远、时日之久，无若臣者。即目前可忧如许，不知去后更当何如？瞻恋阙庭，中心如灼，用忘忌讳，极虑冒陈。帝命悉心尽职，绥靖遐方，不必泛陈塞责。
顺天府尹刘荣嗣以所属二十七州县霪雨害稼，民不聊生者，有武清、保定、宝坻、蓟州、良乡、宛平、三河、玉田、霸州、房山、通州、涿州、文安、固安、东安、丰润、香河、遵化、顺义、永清、大兴、密云、平谷、大城、怀柔等州县，二十有五矣。其昌平、漷县以印官方缺，未有申报之人。非此二处之独豊也，甚有申报至二次三次四次者，请亟敕户、工两部酌议捐赈，以留孑遗。
陕西巡按吴甡疏奏：臣入秦阅二十月，强半在延庆之间，流贼情形、小民疾苦，知之甚悉。今平凉、西川诸寇虽渐次削平，而混天猴、刘五等贼两枝尚未殄灭。臣候代有期，残疆可念，谨陈善后十策：一曰择守令、二曰招流移、三曰垦荒田、四曰广屯种、五曰清编审、六曰修山寨、七曰严保甲、八曰通籴贩、九曰复本色、十曰实边备。帝谓所陈多切实可行，有裨善后，命所司酌议以闻。
山东巡按兼军前监纪谢三宾以催粮亲至黄县，时各营俱抵登州而行粮不継，督粮佥事有惧而投缳者。更委青州道杨进督之，车重行迟，诸兵乏食。三宾至黄县，莅催于路，令朱桥、黄山守兵络绎递接，又破黄时所获驴颇多，以无食弃道上，三宾用贱值买之，分畀各营，驱之驼粮，不三日，行营兵食遂充。
丁酉，云南道御史张宸极上言：秦孽畏剿而东渡，晋民乘乱而向应。平汾、泽潞到处啸聚，四野既尽，势及城郭。近闻秦中三面驱歼，庆阳贼首可天飞等旦夕拥众而东，晋事益难收拾。皇上轸念危疆，允兵部请，有"张应昌刻期进剿"之旨，又允臣乡同官刘令誉请，有"请留钱粮着酌议奏夺"之旨，将既得人，兵不苦馁，蠢兹小丑，当立见扫荡。但流氛徧晋皆是，应昌孑然一身，以二千之兵而当数十万之寇，顾东不能顾西，拯南不遑拯北，众寡已成悬绝之形，胜负尚在难知之数。切意晋寇原是秦寇，欲除秦寇，湏多得秦将，彼其将知兵，兵知贼，在我熟贼之情形，在贼畏我之声势。若曹文诏、艾万年等洸洸武略，未易糹□悉且文诏昔年剿贼河东，复城歼渠，卓有威望，一时士民有"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之语。山右一带不又其轻车熟路哉？今秦寇屡报斩灭，请敕陕西督抚速令文诏督裨将一二员，领其部兵三千，乘胜赴晋，与应昌协图剿除，必胜之着，断断不能出此。命所司酌议以闻。
福建海寇刘香老贼众数千人船一百七十艘乘风驾潮直犯闽安镇，焚劫抢杀，比舍一空，镇民迯散，省会震动。巡抚邹维琏与福建兵备道沈萃祯、巡海道潘融春同心戮力，竭蹶撑持，当遣游击王嘉勋带领标兵驰御，又遣陈廷对领营兵守梅花所，丘应坤、刘俊防御长乐、建江两县，檄乡绅董鸣玮散家财、募死士、集渔船以固丘虎门户。适游击郑芝龙以调剿江西流寇未发，遂留之以破门庭之寇，更悬千金以购贼香之首，严禁奸民运米下海以断贼饷。于是贼见有备，始撤营遁去。维琏上疏分别功罪，且引咎自责。帝谓寇氛时逞，饬备宜严。维琏受事方新，当悉心整饬以副简任，不必引请。其失事情形、各官功罪，着巡按御史详查确奏。陕西苑马寺万安监地方于本年春夏间五经铁角城，流贼抢杀，监正张所蕴新任，令五营官马牧军尽收入城固守。土牧军民以四境已空，独守孤城无益，愿出城一战，或可稍挫贼锋。于是千总孙愈贤选固原健兵九十名，留半守城，录事周洪化挑本监兵快二百名，并生员牛寄奎等五人领家丁四十余名，以五月初三日未时出城驰追四十里，至贺家铺，夜分，与贼对阵，互相杀伤，愈贤腿中一箭，同各军丁义壮一半于初四日平明进城，其军丁义壮一半随洪化阵亡，贼寇坠崖死者甚多，斩获贼级一颗，生擒回贼一名，夺回男妇一十一名，获贼马四匹。巡按吴甡以闻。
戊戌，以方一藻之言，命宁锦巡抚职衔加辽东字样，前锋总镇兼辖前屯、中后诸处。
户科给事中吕黄锺以帝诘其前疏所陈必不可少之才确系何人，因举河南巡按李日宣所荐迁谪官员原任吏科都给事中宋鸣梧、原任韩城知县王征俊品行政事以对。陕西巡按吴甡以危地依赖正殷，乞将新升永平府同知韩城知县陈箴带西安府同知衔留管韩城县事。章下所司。山东行营自恢复黄县次日，即乘胜而前，列营登州城外攻之。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宾及二监吕直、高起潜俱至行营，相与定取城之策。虑贼夜袭，议分汛地，筑长围守之。登城三面距山，一面距海，畚锸齐兴，鼓数日而毕。崇墉如城，连延三十里，东西俱抵海，以步兵乘墉，马兵接应，分陈洪范、刘泽清于西墙，吴襄、靳国臣、刘邦域、王宪等援之；分刘良佐、丁志德、邓玘、方登元于南墙，金国奇、祖大弼、柏永馥等援之；分牟文绶、王武纬、王之富于东墙，祖宽、张韬等援之。分番攻守，贼无出路。三宾又悬设赏格，以首破贼者赏百金，于是各兵踊跃思奋。是夜，获辽人王祥，供称孔有德、李九成欲装载入海，群贼以两人首祸，要之同死，不听其去，二贼遂止。三宾以闻。
己亥，岷藩岁禄准照旧例支本色一千五百石以昭朝廷展亲至意，其禄厚者不得援之为例。南京礼科给事中杨兆升上言：秦晋之潢儆类起于饥荒，闽粤之萑氛悉由于亡命，齐梁三楚概非无患之地，黔滇江右旋多伏莽之虞。惟恃神京之甸辅、南畿之奥区稍有宁宇耳。乃自夏徂秋，京师霪雨，漂没田庐，既已上廑圣衷，徧敕斋心祈祷矣。而由蓟北抵淮扬，势若稽天，苗禾失望，尽委波臣，家室漂摇，几同木处；至大江以南，则又反是，火耕水耨之期，偏罹魃焰蕴隆之慽，溯留都抵三吴，迄于两浙，并愆雨泽，类苦旱干，其高者土腹裂而成石田之国，其洼者泽若焦而为中谷之蓷，民不堪命，米价骤腾，仳离之象已成，涣散之形早见。哀鸿之集，未必非探丸之渐。以臣所闻，如淮扬水次多白昼御人，皆浃岁水灾饥民作俑，兼之盐场灶丁突冷烟沉，强壮者不甘沟壑，百十成群，抢掠乡村，劫夺行旅，此而可不速图觧散，为收拾人心计乎？吴越财赋重地，野无茧丝，若专以敲扑为事而无联络固结之意，恐挺而走险，实烦有徒。吴中如显恶名目，撄金于市；浙中如滥溪盗薮，出没不常，盘踞太湖，与三吴为表里，此而可不亟谋抚绥为保护善类地乎？夫兽骇则角距，民穷则思乱。《语》云：
"未见其形，愿察其影。"今已稍稍见端矣，乞速敕各地方官核其灾之重轻，稍苏杂项之征以缓旦夕之命，其不逞之徒务早为剪灭，毋令蔓延，庶可以拯灾黎，消乱萌，挽回万分之一也。帝命抚按严督地方官绥抚擒戢，不得玩泄，所司即行驰饬。
庚子，以湖广按察使张鲁唯为河南右布政使，温州知府沈中宿为陕西副使。
吏科署科事给事中宋政以冡臣李长庚将至，特举铨弊八端，请敕其破除积习：一新用人之道、一曰风裁不立、二曰不长育而务掩抑、三曰不徇公论、四曰畏事太过、五曰以禄爵为驾驭之用、六曰隐才不举、七曰报恩报怨、八曰劝惩成套。破此八习则权衡无两柄，进退止一门，名实不至相反而天下无遗才，庶绩有成效矣。帝谓用人关乎治乱，如有用舍徇情，劝惩未当，科道即行参紏，不得徒托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