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五 崇祯四年闰十一月（三）
皇上所最重者，泄旨。而延儒则每泄之以卖权。如援将高勋冒剥有声，已奉旨议惩，勋用五百金向延儒求宽，即拟旨免议，使其人于七月十五日驰通州以示信。二十五日，本部覆疏犹有罚俸半年之议，及观圣旨，则依然原拟免议也。泄旨于旬日之前以示高下在手，延儒目中尚知有国宪乎？又非特此也，居家贪横，兄弟周五、周六等占尽江南田宅，地方激変，至焚延儒之豪奴而扬其灰，巡方之吏至境告延儒及陈于泰者，状顷刻至数千纸而惕息不敢上闻。又令其兄周素儒非勋非荫，以白丁为锦衣，首坏祖宗之法度，招摇长安，其门如市，无忌至此，亦权奸中之所不数数见也。帝谓延儒清贞任事，不树私交，应桂何得诬诋？切责之。
吏部尚书闵洪学疏覆南京冡臣谢升条陈严官评、定吏规、禁词讼、省燕会四事，深切时宜，诚端揆率属之良图，察吏安民之要务。帝以条覆诸款大有裨益，命移会南都部院切实饬行。
辛亥，予总理河道李若星父李□□祭一坛，减半造葬。吏科给事中熊开元上言：蓟辽三抚并设、信地画分之计诚备。然独于总督一官，既欲于关内外无所不辖，而又以切近之西协四路为其专管，是不异系骥足而责以千里矣。葢国家无事当为有事之防，彼或以偏师缀锦，一意西行，或以虚声犯蓟，并力东下，皆事之所恒有者。若责关前道将禀成谋于密云，骤雨迅雷，奚从飞度乎？事不善始，难与图终。臣谓宜简素娴边务、集思广益之臣，崇其官秩，异其等威，裒然加道将抚臣上，特资约束，又酌东西相去之中，使建牙调度，不以讯地分其全力，庶几上下无龃龉之嫌，首尾成率然之势，攘外安内乃克有功。若曹文衡者，以言乎刑名吏治则有余，而嫉恶太严，且骯脏不肯少下，欲其舍己从人，匿瑕赏瑜，令智者乐为之虑，勇者乐为之鬪，非文衡所长，窃恐用违其才也。况自有辽事以来，向之以经抚不和致败事机者十尝八九，则今日宁可不以此为鉴哉？章下所司确议。
壬子，补卢时为山东副使。直隶巡按王道直疏奏凌河之困，独副总兵何可纲大骂不屈，死无完肤。其正气万夫不惴，而忠心千古为昭，其赠恤固宜首加。此外奋身战没于长山者则副将杨廷耀、游击吴汉臣、参将满库、副将张継绂、萧伟、汪子静等，俱捐躯徇国，所当一体优恤以慰忠魂。章下所司核议。
癸丑，户科给事中冯元飙上言：首辅周延儒虎贯已盈，狼贪靡竟，廉耻罔惕，其隐礼义莫闲其流，臣既已感时激怀，具疏紏正。嗣闻诸臣亦有言者，皆荷留中未发。夫小人罪状未露，犹思百计掩饰，曲逃圣聪，若其肺肝已揭，雷电仍稽，覆出为恶，更复何忌乎？臣每当朝会时，见大小诸臣语及延儒，无不舌缩口哕，相对羞愤，而敢举以入告者，率不多见。则以其力能箝人之口，威能摄人魂，而鸷险更能致人之死命也。所以其家激乱一案，杀仆焚巢，几致斩揭，此东南何等异変？而亲履其地者竟无敢专疏上闻，此其积势所夺，亦大可寒心矣。臣无俟胪列秽迹，复尘听览，第愿皇上亟发留中诸疏，立赐裁断。凡所谓惩贪戒、固圉、弭寇关系治乱者，皆于延儒一去决之已。帝以渎奏求胜切责之。
礼科给事中谢玄珧上言：皇上允去辅孙承宗之议，不设督师，俾顺、辽二抚悉听蓟督节制，其中尚有未尽机宜，则调度应援之当酌也。督臣僻处密云而关内外两抚疆界既分彼此，将吏各有统辖，万一关外报警，号令若于隔属，呼应未必猝通。若待声息传密云而督臣调度始至，兵机不已迟误乎？夫既三抚尽属督臣节度，则三处皆赖策应，是当驻督臣于适中之处，往来调度，顷刻应援，庶关辽不致以遥制误事而亦不必另议也。移督于永而即以顺抚傅宗龙为之，则关辽稍近；移抚于密而即以督臣曹文衡为之，则弹压有人，不过一转移间而首尾相应，调度亦易矣。此臣灼见。傅宗龙料理已熟，似有堪督之才，若督臣曹文衡，臣恐以之任吏治则有余，责以督蓟辽恐不足，臣故越俎言之，是在当事之主张，圣明之裁鉴耳。帝谓督抚分辖已定，何又辄言不便？曹文衡向经委任，不必借题品评，代为诿卸。
河南道试御史周堪赓以蓟辽永督抚责成未定上言：国家经制，必求可久，老成谋国，当顾其全。在今日分任信地，而以关外九城责之辽抚，实为允当。若蓟门十二路，宜令关蓟两抚臣均分其任焉。关、永巡抚驻永平或三屯，使领山海、石门、台头、燕河等处东六路；顺天巡抚驻遵化或密云，使令石塘、曹寨、古北、墙子等处西六路；总督则移驻关门，居中控驭，不责以一隅而责之蓟辽之全局，不分其精力而属以四照之完神。在督臣之事权既专，可无诿卸，即在三抚臣之责任各当劳逸相均，此诚不易之正论而百年之长画也。帝谓督抚分辖责成俱已有旨，不必纷纷条奏。
甲寅，帝升殿。直隶巡按史范土荐举粮储道钱士晋、杨州道柴绍勋、天津辽饷道张志芳，地方人材原任兵部侍郎魏应嘉、光禄寺卿钱策、太常寺少卿赵时用、湖东道参政卢谦、河南副使王应干、广西副使张元芳等六人。
乙卯，遣御史张显巡按甘肃。丙辰，降田弘遇为都指挥佥事，梁凤鸣为指挥使。
山西道试御史卫景瑗以首辅周延儒耐弹恋权，复胪其秽迹赃款，谓张廷拱先后得银三千五百两、琥珀数珠一挂，即与以大同巡抚；受孙元化貂参金珠，始终曲为护持；江中行以白丁托曹管家送银八百两，径题中书舍人；王燧托过百龄送银一千三百两，升河间府同知。此其赃属暮夜，在延儒犹得强为展辨，至若皇上所目击，天下所共晓者，如陈于泰对策差讹重复而辄敢进呈至邀御笔改正，葢以延儒之妻与于泰之妻兄弟也。既托里戚之缘，复贪筐篚之入，即蒋福昌过付之万金可容藏匿，而宜兴马状元之谣，明以于泰之马家。庄华屋膄产尽归延儒，又岂能遮葢乎？又滥破常格以聋瞶健忘之吴鸣虞，自户部郎中創调吏部，日使其仆常管家往来，每选辄行贿嘱，迨皇上亲见鸣虞溺职，屡行降罚，而延儒犹庇护不已者，则鸣虞将常州膄田五千亩尽归延儒也。延儒之兄素儒非系世袭、非有军功，例不得与锦衣之职。而延儒破坏祖制，冒滥皇恩，俨然以百户署经历，即恣横长安矣。此数事者，皆其彰明较着于皇上之前者也。若其家恃势行凶，勒人财物，夺人羙田，江南人痛恨入骨，已杀其仆而焚其庐，尤欲食延儒之肉而寝其皮，是以延儒无家可归，势不得不恋此为护身之符。臣恐黄扉金阙之地，非匿罪逋奸之所，惟我皇上赫然震怒，弃此一臣以正欺君误国之罪，以谢四海苍生之怨可耳。帝以其信口诬蔑切责之。四川道试御史路振飞上言：首辅周延儒不能进贤退不肖，忠心事主，徒知营私植党，婪贿肥家，欺君误国，葢由其行本卑污，心腹奸险，小忠小信，又以佐其佞，巧营巧构，善以济其贪，能使人主信而不疑，此诚奸雄之渠魁也。其罪恶赃私百般狼籍，久为诸臣所旨，乃犹腼颜就列，不思引退，廉耻丧尽矣。祈皇上立赐斥免，另简贤能，则中兴之烈犹可为也。帝以其构党挟私，逞意求胜切责之。
宣府太监王坤疏奏：宣镇抚赏同知陈嘉宾、推官李师圣及吏书田益民等八人隐匿历年收放红簿，止以每年奏缴报部底册抵塞，至用刑拷讯，始出其去头截尾残缺脱落者，又查出节年牌票行取羡余正项馈送京贵当道礼仪共三十册，而贮库抚赏货物滥恶、金银湖珠低碎不堪，且抚赏原额每年二十三万七千有奇，今自万历四十一年起至天启七年止共领过一十五次，计银三百五十五万五千九百有奇，其间觧收支放不据红簿，何以清查？而边臣之侵欺无所底止矣。谨将历任边臣牌票印册三十本与金银湖珠四包进呈睿览。帝命削陈嘉宾、李师圣籍，付王坤会同巡抚严究，并查历年红簿及经管职名，务期彻底清核残册，着封进胡良机明系通同，并令禠职，俟究明奏夺。仍遣御史一员前往会同磨勘。
丁巳，起林正亨为兵科给事中。
吏部尚书闵洪学上言：今日裁督师以设关抚，合三抚以听总督，而总督仍驻密云，葢以遵仿祖制，未为创举。其总督之分管信地有两广二省以督兼抚之例，亦非臆说也。则一督三抚，分信责成，奉有成命，无容复赘。所议者惟统摄调度事宜而已。然而总督统摄者，名也，调度应援者，实也。调度有方，应援如期，此统摄之严，曰惟督功；调度无方，应援迟误，此统摄不严，曰惟督罪。关外有急则遵密量应，关内有急则宁前多应，葢以地之远近为轻重，而又以兵马之勇怯为分数，是其大凡也。若千里之远，呼吸之変，调度有所不及，应援有所不至，则当听抚臣随宜专决而行，当机不得借督臣以观望，事后不得借督臣以推诿。至于功罪，以专者为主，遥制者为次。西恊有功，督臣居其全，遵抚居其半；东中二协暨关外有功，三抚居其全，督臣居其半而罪亦视之。此所以全统摄之体而严责效之课，今日不容不预为申明以杜他日卸避之端者也。帝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