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四 崇祯四年十一月（四）
吏部等衙门以帝于九月内既遣五内臣分布京边，嗣复于十月中又遣五内臣于山海蓟门诸镇，兹又于十一月间再遣陕西、登莱二内臣。初犹遣之为暂，今且渐以为常，骎骎不已，将徧置海内，因上引皇祖明训，下究一时流弊，合疏切谏。且谓朝廷设立百官分理诸政，如耕之问奴、织之问婢，各有专司，要在为官以择人，不必因人以添官，但湏就局以内推敲其称否，未可使局以外越俎而滥代。四海之大，何患无才？而乃假借于宫寺，使济济臣工黯然无色，似亦尧舜之世所不忍闻也。乞立赐撤回，以昭示万世。帝优旨报闻。
户科给事中吕黄锺上言：揆席未定，当参之众谋，定之圣志，以免躁竞倾轧之患与求嘱把持之私，法莫若就所推诸臣进之平台留对，俾俱列于殿外东墀，宣一人，询以大政一二事，对毕退立西墀，再宣一人，照前询问，于其动履端凝可以觇品，于其器宇冲恬可以觇量，于其谋议弘远可以觇识，于其应对精敏可以觇才。当此天威有赫，谁能以赝伏真？他日之事业光大俱可预卜于登庸之日矣。帝嘉纳之。
礼部尚书黄汝良既至受事，上言重本、节财、革贪、体臣、励节、实兵、审势、啬神八事。帝优旨报之，仍命内外各官实心力行，期有成绩。
帝召辅臣、五府、九卿、掌印科道及总协、锦衣卫各堂上官并文选、职方集文华殿奏对。帝问户部尚书毕自严以钱粮加派数目，自严对以旧加五百余万，新加一百六十余万。帝谓援兵未撤之先，出浮于入者至一百余万；今援兵既去，何未充足？自严曰前此京卿四出，催到积欠甚多，今岁并无差官，必至下年始完。帝谓月饷无月不发，何尚多压欠？自严曰昔援兵到辽，止食饷一分，今则行月兼支、塩菜并急，如川贵援兵有月给近三两者，所以支持甚难。帝又问杂项新饷。自严谓每年不过七八万然，拖欠不完者亦多。帝命加意催督，并从长熟计，以后兵饷必湏按月给发。
帝问兵部尚书熊明遇：各边镇旧兵新兵，其间添补选练皆兵部之责，湏实心料理。明遇曰：各镇有新兵、有祖军，向来只恐无备，多分守口，所以不便团练。帝曰：国家飬兵，要为有事之备，多分必可守可战方谓之兵。今每到有事辄称战不得，只以守言，今果足守乎？明遇奏曰：守亦自足。帝曰：卿奏督抚镇协立标游兵以为应援，不抽动守口兵，亦是。但向条陈四六选练，今标游兵即在选练内否？明遇曰：臣部亦在怀此意，欲使标游即为选练乃可。帝曰：不可二三其说，使朕何所适从？昨奏彛丁盔甲每副价二两，恐为类尚不足。明遇曰：此原属工部事，当此空乏之时，臣不得不约其类刍殳当二两五六钱乃可。帝曰：是不过一盔之费耳，凡事须设身处地，实在可行。明遇求皇上多给。帝曰：不但为此一事，凡事皆可类推，倘既奉旨而不可行，亦有何用？卿前言关外文武将士惟辽人可用，朕谓不然，若果实心任事，何地无人？明遇曰：今即欲一西将亦骤不能得，况目今宿将雕谢，崛起者多不能当圣意，势必长短裁用。
帝曰：用将最要，以后必照吏部例，将籍贯履历与堪任根因开载明白，即推总兵亦必如此呈览。且此番敌去，关门兵马情形彼已熟窥，其势必图再逞，湏处处有备方可御之。明遇曰：向来任事皆虚，今必并力就实始克有济。帝谓关内外兵马甚众，何一战遂空？是宜速行充补。明遇对以补过三千，续又补六七千。帝曰：通昌等处原有额兵，前因敌在内地，所以又多添设。今敌既退，若外边果能堵御，内地何用添兵？即如蓟镇有军旧旧饷，又有新兵新饷，何但称不足？又如各处调集援兵，督抚只云兵少不发，今仍湏通行计议，堪补者选补，应撤者撤回，务使实在堪战，亦非专主减汰如王应豸等所为。自严随奏：关外月饷，昨日敌警，奉旨发至十一月，通州、昌平亦以援兵发至十一月，所以十月分饷尚欠蓟州三万、密云一万，见在新库有捐助银三万五千两，奉旨别贮，不许擅用。臣部方拟具奏请发接济。帝曰：户兵两部务在同心共济，不可争讼，要使兵期精练，饷充如期，缓急堪战，而庚癸无呼，卿等当确议具奏。
帝问礼部尚书黄汝良曰：卿疏首以加派为言，朕非不欲蠲恤小民。但值此时艰，尚属未能。汝良曰：海内共仰皇上不得己之心，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皇上加意民瘼，宽一分即受一分之赐，根本既固，要荒自然宾服，理固如此。
帝谓左都御史陈于庭曰：各省直仓库、钱粮、兵马处处皆用御史，正以其激浊清扬，搜剔弊窦，祖宗考核极严，惟考核严则御史自然尽职，天下自然无事。若只凭报册，岂报册所载尽属己行？于庭曰：钱粮弊窦甚多，小民困苦，不独加派，盗贼猖獗，无地不然，不但不能捕缉，反讳言有盗，以邀盗息民安之誉，深为地方隐忧。臣前条上诸疏，独以清赋额、穷盗源为第一义，荷蒙皇上采纳申饬通行。臣自到任以来，遇事严檄，未敢少有宽徇。帝曰：如何云善地称职？使平常之地岂皆不称职乎？于庭曰：就是差回御史高捷，在地方虽无赫赫可观之绩，亦颇遇事谨慎。帝曰：团练乡兵屡经申饬，何逃兵百余人至山东地方如入无人之境，任其泛海？从前饬备安在？犹谓之风裁，明系任内事，又何以出境为词？于庭奏曰：逃兵突至州县，积玩巡方者无可逃罪，臣原未敢许其风裁，考核看语系河南道案呈，原未敢详慎，臣今再疏严核，伏候圣裁。
帝问文选郎中蔡奕琛、员外李廷龙、主事王芋、职方郎中李继贞曰：朕用文武各官，俱是尔等经手，尔等即是文武官之源，若铨选之地，推用得人，自然处处妥当。奕琛曰：臣管选将近一年，此心不敢不尽。臣所行之事，难逃皇上洞鉴。继贞曰：臣无他长，只苞苴情面四字，自信谢绝殆尽，臣堂官亦甚信臣。帝曰：朕闻尔稍有执持，尔部向来诸事朕多不究，尔亦知之。继贞奏：臣才识謭劣，屡有错误，皆蒙皇上宽宥，恩出望外。帝目奕琛曰：刘宇烈何以推其边才？奕琛对以科道官多有荐举。帝曰：尔部自有真见否？奕琛奏：宇烈为人沉毅，在西南曾经用兵，以此推之。帝曰：卿贰本以储材，如外任不堪，辄回部管事，岂各部侍郎皆当用此庸庸之辈乎？且宇烈谓是生手，若肯力任，固不论生熟，即以方一藻言，岂亦在辽东任过？奕琛奏：边备积弛，督抚一时难以展布，所以边才倍难，望皇上稍宽文法，以尽人才之用。帝又目继贞曰：刘源清又何以推山海总兵？继贞奏曰：源清恢复有功，因见任蓟镇，就近推补。帝曰：三屯总兵王维城何如人？继贞曰：维城亦是恢复有功，先与黄惟正齐名，俱有大将之望，向年推其保镇，原欲留为蓟辽地，惟惟正尚在外镇，未为大将。帝曰：张国振当日如何用之？继贞奏：国振推升时，臣尚在关中，是署印经手，闻当时国振原系陪推，蒙皇上点用。
帝曰：正推陪推俱宜堪任，岂陪推即可混滥？继贞奏：臣部与吏部不同，吏部用人尚有年貌可查、治绩可考，即未得其底里，亦不甚远。臣部只候补几员到部一见，臣亲叩其胸中，尚可窥见一班，其余俱未识面，止凭督抚开荐，臣实难知，所以往往不能得人，臣窃自愧。
帝曰：若督抚开荐，不论何等人俱听之，尔部各官何所用？继贞对曰：臣近造御览册，以战功居前，以督抚开荐居后，此臣一点微忱。然战功亦从外报也，其虚冒臣亦不得而问。又年来边事但有查点而无训练，即苏辽兵将，亦苦查点太烦，一番查点便有一番赔费。即如通判、推官，查点须数十金供应，浸假而上，查点之衙门愈大，其费愈多。将官决无自赔己赀者，总科减军士，俱于月饷中扣除，以是兵丁穷苦，冬月衣不蔽体，盔甲器械俱行典卖，虽原给银钱，不救其饥。帝曰：何得有如许使费？继贞对曰：查点之官必带随役官，未必皆贪吏胥、绝无廉者。凡报册有弊，必需索使费，方为遮饬，不然便吹毛求疵，所以敛钱使费。帝曰：毕竟所用之官不当，若廉吏胥岂敢作弊？继贞对曰：官必廉而有才方能约束下人，但此等官十中未得二三。帝曰：以后凡督抚道将，俱要实实看得，某人宜于某地方推补，若所推不当，尔等一体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