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八 崇祯五年十二月（一）
五年壬申十二月甲子，朔。
工部尚书周士朴上言：水衡匮诎，经费巨烦，而四司外解未完积至六十一万七千四百有奇。额入日减，额出日增，臣惟天下无不可假之事，而要在有必行之法，欲济急需，先催外觧，欲催外觧，在严考成。是当稽其额、度其地、核其实，要其竟照吏部题准钦限按期勒解，如初限之不完，罪在州县；二限不完，罪及司府；三限不完，则并抚按而罪之。务期于春夏间次第清销，无少遗欠，自然功令信而外觧完矣。惟外解必完之法立而后缓急之际呼之必应，自可以事集而民安矣。帝命依议申饬，违者参处。
乙丑，改洪云蒸为广东参政，分守岭东道。升河南参政姜一洪为福建按察使。丙寅，遣御史张宸极巡按广西。
兵科给事中冯可宾上言：山东旧按臣王道纯筹画讨逆之策，力主剿议，百折不回，其见之章疏者在御前历历可按。今明纶谓道纯监纪溺职，下所司看议，臣于此不能无言矣。葢大义所激，惟敷陈于君父者最真；臣谊所关，惟吐露于章奏者莫遁。臣历见道纯在任诸疏，杀贼之心可贯金石，报主之情可矢天日，以仇贼如此而尚以获戾，恐灰任事者之心，无以鼓馘贼之气。乞皇上按道纯之疏原道纯之心，则为私为国，昭然可见，俾忠义不至蒙冤，庶一人之赏罚以定，而万世之是非以昭矣。帝谓道纯屡疏虚饰，如鼓励乡兵等事全无实效，且曾令屈宜扬赴贼营，何谓专剿破抚？可宾曲庇渎陈，姑不究。
锦衣卫佥书谢之铉上言：吴应乾等招集多人劫掠抢夺，其墩锁莫元等与所夺衣袄、银物、煤价历有可据，是明系阳武侯薛濂纵人为恶，庇人为寇，不辨自见。乃逞簧鼓之舌，巧辨圣明之前，且欺臣位卑微，屡加污蔑，敢再疏直陈，恳赐裁鉴。帝谓此事已经究明，何又有此奏？命刑部详审确拟以闻。
丁卯，以东厂王文政、王永祚缉捕有功，各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百户，赏银三十两，并表里、羊酒、新钞，旗尉张承爵等俱照例优升。以莱州知府朱万年捍贼殉难，命礼部会同吏部优议恤典。山东道御史吴甡以扬州府属兴化等州县，自崇祯四年六月水涨堤坏，决新河苏家嘴、建义口等处，修葺未成。至今年六月，苏家嘴等口又复大溃，由盐城而兴化，而宝应、高邮，无处不被其害。其宝一带漕堤，如金门闸、九里、七颗柳及淮安二城均等处又在在告溃，数百里内村舍田庐漂荡一空，老弱饥溺之情，郑图难绘。在计臣亦知兴盐为异常灾伤矣，而兴化漕粮止议半折，又每石折银八钱。夫兴化受水剧于塩城，即令全折亦难完纳，神祖时曾截漕粮数十万石以赈山东饥民，今独奈何吝此数千石米不以恤灾黎也？臣又闻祖宗朝凡遇灾伤必下诏蠲租改折，每石以五钱为则，所以恤其穷而宽之也。若概律以欠折新例，民何以堪？且京边等项力难措纳，上即不蠲，民将自蠲，何如恩出朝廷可以感动人心也？近见按臣饶京两疏，不啻一字一泪，为民请蠲请赈，愿户部诸司遵旨速覆，切勿缓视高阁，使皇仁不下沛也。
至按臣言塞河一事，尤中肯綮，业蒙明旨诘责矣。然时日已久，若长堤不为速筑，黄淮永无归海之期，而兴、盐等州县长为众水之壑，两淮盐课数百万何所取给？大盗出没其间，漕运咽喉从此断矣，其关系何如者？及今冬末春初，水势稍退，施力颇易。至若明年桃花水泛，瓠子兴歌，农时一夺，终岁失望。伏望严敕漕河诸臣选委廉能府佐州县正官，会勘确估，分理其事，责道府董其成而抚按操三尺绳其后，严限今冬十二月内兴工，明年三月内报竣。
更预悬赏格，筑塞坚完者纪录优擢，迟缓疏虞者重议加罚。如是则金钱不致委之逝波而责任克专，功罪不爽，方无委卸之弊矣。帝谓河决贻害如此，所设总河重臣谓何？着朱光祚会同总漕李待问速行勘估，刻期兴工，务在坚整早竣，其蠲恤事并议以闻。戊辰，以刑部员外郎马珠为陕西参议。调弓省矩为验封司员外郎。
在籍原任南太仆寺卿徐乔廷病卒。南京刑科给事中陈昌文疏奏：臣见近日问刑诸臣多不称旨，屡烦皇上驳问，原其故良非不虚不公，由律法之讲求不豫而慎罚之教疏耳。我太祖高皇帝参酌古今，定着《大明律》，既令百司官吏讲读律令矣，乃至科举之式士子入乡会试亦必継以五判，诚以律例三十卷中其义时隐时见，非鞅掌簿书之下者所可旦夕通明，故当诵法孔孟之日兼为申明皋陶之法，圣祖之为天下万世虑至深且远也。《吕刑》有言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中者，不轻不重之谓也。先时不知律意而临时求中，难矣。汉臣张释之曰："法者，人主与天下共之法。一摇民无所措手足。"摇者，不中之谓也。先时不晓律意而欲临时不摇，又难矣。今欲刑官讯拟得情，臣以为宜申严圣祖科举之式，敕礼部于乡会试所取士五判俱必依本律，定五刑加减之数，如不晓律，意故行妄收者，查参罚治，庶乎就礼乐之典寓刑罚之中，借德礼之教、神政刑之用，虽有两端难决之狱、经年不结之案，可迎刃而解，又何谳不速，何淹不释哉？帝谓讲读律令，取士自宜究心。但刑官类多徇情骩法，岂尽律义不明？令通行严饬。
己巳，升祝世羙为兵科都给事中。调宋应亨为文选司主事。以蔡思元为户部右侍郎。
蓟辽总督傅宗龙以军前需画赞司官一员及西恊需添设总兵一员，具疏题请。章下所司。庚午，原任云南道御史王象云上言：首辅周延儒遇知独早，擅政独专，蒙眷独隆。其小忠曲谨，弥缝亦独重。乃遇大有为之君，不能佐成大有为之业，而止以票拟一事为尽职，岂皇上以天下之大托之辅臣，而辅臣之担当自票拟之外一切不关，其何以责六曹？何以责百官？何以率天下群臣，使各尽其职而措斯世于上理乎？信如辅臣言，将朝廷之上无此臣时，世界如此；有此臣时，世界仍如此；黄阁之地，少此一臣而一人之焦劳如是；多此一臣而一人之焦劳又如是。则斯人为不足重轻，无关多少之数，明矣。安用此庸庸碌碌、优游无补之身徒冒滥以充位为哉？将谓弭盗非辅臣职耶？彼唐相裴度何以雪夜擒吴元济于蔡州城也？将谓却敌非辅臣职耶？彼宋臣韩琦、范仲淹何以经略西夏，军中有破胆寒胆之谣也？将谓钱谷非辅臣职耶？彼汉高帝经营天下，何以萧何运粮关中，军前无缺乏也？将谓人才之用舍非辅臣职耶？彼周公旦何以吐哺握发，诸葛亮何以广思集益，吕蒙正、韩琦何以记人才于夹袋□。□佳士于药笼也？如以票拟为辅臣端职，是明以票拟之权独揽，使天下知辅臣之重而候声伺息，不敢稍违，其罔上亦甚矣。况其藏机匿械于字句之间，隐中暗激以阴伤士类，恃此票拟之笔锋，不杀尽天下人不止也。至体仁之可异者，当日公论不许、廷推不及，宜逊避养高，乃为得体。顾攘臂而争之，几同市儿之登垄，迨既有此一番大攘夺即当作一番大经纶。而数年以来曾不闻吐一奇画、进一嘉猷、用一正士、戡一祸乱，惟处一词臣之罗喻义以贾余勇，是攘位之心何其雄，负乘之气何其惫也？恐皇上不负体仁，体仁有负天下；皇上不误体仁，体仁者有误皇上矣。
自二辅佐政以来，天下有三满五尽之患。何谓三满？秦、晋、齐、鲁之墟尽为盗贼蹂躏，闽、海、蜀、川、江西、河南又纷纷见告矣。是盗贼之迹满天下也。士怨于朝，民怨于野，军怨于边，是怨怒之气满天下也。疑狱罔辞徧于缧绁，得情平反曾无一人，是囹圄罗网之设满天下也。何谓五尽？海以内，自东徂西，自北徂南，无一块净土，则封疆破坏之尽。言官以进言为事者，而以言惩之；法官以执法为能者，而以法处之。则人才摧折之尽。正供未已而有加派，见征未已而有预征，是小民一年办二年之税，用一缓二之谓何？则在下闾阎之膏脂搜括之尽，在上府库之积贮匮乏之尽。二辅负职旷官为何？如而皇上犹优容不加禠斥，日复一日，天下之事益废堕，天下之官益隳窳，而败坏尽矣。臣恐异日撑扶补救，大费皇上之心思，虽有善者亦无能为。伏祈严加申饬，各尽其职以上佐明圣，下拯孑遗，或天下事尚可为也。不报。
辛未，调陈观阳为文选司员外郎。福建巡按刘调羹以贼首锺凌秀余党奔突，汀州百户赖其勋力战而死，贼亦即退。其勋之功不小，请加优恤。章下所司看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