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三 崇祯四年十月（二）
湖广道御史姜思睿上言：皇上分命内臣监视宣大三边，夫非以近日边事颓废、粮饷日匮而日糜、兵马日稽而日冒、边墙千里之阙坏在在可虞、抚赏十余年之混淆悠悠莫核，故特遣内臣一往厘饬之乎？然臣尝读隆古可大可久之良规，备稽祖宗，其难其慎之长虑，即或间有举行，而亦旋举旋罢，推其意，无非为万世计深远也。今臣亦为皇上计深远，故敢以难慎之说进，伏乞俯鉴臣愚，与在廷公卿再加详酌，速行报罢。臣以为祖宗二百余年尊贤飬士，应食其报，而诸臣必曲体皇上精勤饬毖之衷，不患粮饷兵马之不立清、边墙抚赏之不立振，所谓以一时而周万世者，当不以彼易此也。帝报闻。
癸卯，四川道试御史吴彦芳上言：用兵之道，贵乎胜可长驱，败可退守，则恃有根基之能立。迩者大凌之困，援兵四集，文武诸臣效力，捷音旦暮且至，似无烦杞人之虑者。但聚精锐于一隅，外形之张有余而内备之实或歉；集群才于一事，谋断固足以相资，意见亦难于尽合。臣所以有贵立根基之说，而窃欲布诸边臣也。然则可与共固根基者何人？宁锦之土民是矣。葢民之生于宁锦者，筋骨坚强，则其力可用；狎见边情、心无畏怖，则其气足用。传闻凌城被围之初，宁锦聚士民歃血相誓，有助战之心，则其忠义足用。而诸臣之现在行间者，惟张春威惠并行，人心归向，此可战可守，而能立根基者也。是宜使之驻札宁锦，重其事权，委以联络土民，听其训练。凡土兵之成队者或颁以犒赏，或助以器械，悉许其便宜行事，而朝廷量以钱粮布帛给之，则无募兵输饷之费，而数万之乡勇集焉。鼓其保身家之心，作我保封疆之助，进则率而前驱，退则统以坚壁，此最稳之根基，今日之亟宜留意者也。若枢辅孙承宗飬安之习日甚，报国之念渐颓，计每阳托于万全，气已阴竭于三鼓。因督理无担当之力致内臣有监视之行，则为枢辅者速宜早计却敌，勉立后功，以赎前过可也。帝以颇见长虑，嘉纳之。
陕西道御史李柄上言：顷者敌迫大凌日久，边将无敢战之气，围帅有坐困之形。皇上赫然震怒，特遣内臣督战，立见士气改观，而宣、大、山西三镇连年荒旱，斗米四钱，流离载道，储偫空虚，与辽左用兵之地不同。内臣衔命而往，地方不无稍益其供帐，边臣不无稍逊于掣肘，倘查核不即清楚，塞上或有外侮，将边臣任之乎？抑内臣任之乎？切望皇上熟虑之也。帝以饰词责之。
掌河道事陕西道御史张应辰亦以帝遣内臣监视各边为非计，谓圣人所戒，必于方盛，人臣爱君，必防其渐，祈立赐反汗。帝报闻。
甲辰，遣御史余文火晋巡按云南。
抚赈陕西巡按吴甡疏覆道臣孙征兰所参潼关道胡其俊受侮传檄一案，皆出风闻，实未有长揖贼，使檄勿与抗之事。但其负性颇侧，军旅未娴，实乏御乱之才，当择沈毅知兵，有干才者代之。若其俊者诚宜照浮躁例调简，僻以全器使者也。命吏部从之。
甡又复核赵大胤报斩混天猴，名张荣华，见在鄜州受抚。艾穆报斩曹操，实系扬去，不知所向。王承恩报斩独行狼、马老虎等，见今方陷中部，皆未授首。其从前所报皆系军士悞认冒赏，乞敕部核议以候圣裁。帝谓馘贼既属虗冒，则从前功级岂能确实？贼势滋蔓，明系飬贼殃民，督抚其益加策励，速奏荡平。
乙巳，蓟辽总督曹文衡疏奏滦州知州柏之焕，请救凌围。章下所司酌议。以刘宇烈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山海关等处地方。户科给事中朱文焕以地震风霾、干旱水溢种种见告，上言：从来日月之变俱为阴盛之征，而并时互见，又为阴盛之极，天象已明露其端睨矣。夫英主当阳离明日照，正宜群阴退听，海宇澄清，而犹有阴盛阳衰之兆，不能无鳃鳃过计者，诚以日月告凶，阴阳畸胜之候，转移机缄，所关气运匪小。我皇上诚慨然与天下更始，使万方恬安，自有阴翳顿袪，阳明立见，变而不失其常者，所谓天心仁爱之说也。春秋时灾异非一而日食必书，圣人亦以垂戒后世，明主可与忠言，片念可以弭患，所望皇上一番图维，上以挽回造化，下以流光史册，则尧汤水旱不足为圣世之累矣。帝报闻。
抚赈陕西巡按吴甡以延郡灾荒盗横、民靡孑遗、屠戮更惨而驿递之疲苦难支者，则莫如安于谷、金明、抚安、鄜城、三川、翟道、云阳八驿，疏请于存剩赈银内动四千两，自九月接济至十二月，再议动五年裁省驿站银四千两，自明正接济至五月，大略动支八千两接济，八驿十个月夫马之需始足。
丙午，刑科给事中王家彦以冬月将寒，请给散营卫军士布花银钞。帝命所司即与措给散。兵科给事中魏呈润上言：普名声虽为滇南小丑，不治祸将益深。然治之之法，莫若以不治治之，非尽恃官兵之征调为也，则无过以夷攻夷矣。葢滇南远在天末，二百余年声教洽于内郡，夫岂无小警赖节制而免焉？亦以是犬牙相制耳。人各有心，使之连鸡共鬪，鹬蚌相持，此西南从来定算，亦胜算也。前安效良犯靖破平夷矣，其危急倍今时，亦惟藉土司之全力克底成功。今以阿迷州之贼巢详其情形，则有龙在田扼其前，有侬绍周堵其后，有沙如寄、沙如玉、王显祖、禄洪、禄培等环繞棋错乎其旁，夫是皆普贼之仇也。夷慓而多欲咆哮自豪，犬骨相唁，当其靖也，犹潜鬪两穴中，其酋长狡焉封疆而部落之属亦日觊牛马、辎重、子女而甘心焉，是以舍命不懈。曩侬绍周尝与普贼日夜血战，杀掠各相当，用其一者尚足畏也。
况今四围群起而攻之，则虽铁垒，安能当众炉之销铄乎？且普贼专以掠夺为业，宁州不保则禄姓剥肤，蒙自见危则沙长燃眉，维摩三乡溃失则侬酋创心，彼此有不得不敌之势，强弱有不宜不抗之形，诚设诚以告之，曰普贼犯顺，谊在必歼，朝廷不爱爵赏之典，汝等世受国恩，与普贼仇敌，其共效忠勤，各自为战，败贼之后，则阿迷之子女、玉帛、土地、人民悉偿尔等，朝廷一无所问，如此则诸土司不至折而入于贼且人人自奋，可旦暮成擒矣。何也？以平日积怨之仇而又一旦获忠义之赏，何不为也？此臣以方之唐李德裕之讨泽潞，独用河朔三镇之兵而泽潞以平，与今日之借土司以攻普酋，其事大约不相远也。
此外即间有不尽机宜，则令两河之间不及为秦晋之续乎？祈念中州一块土，关系腹心重地，腹心一有事而肢体俱不得宁，即不敢于多事之时而妄冀蠲赉，亦宜敕令地方司牧专心抚绥，殚力安戢，于缓急之中寓不费之惠，使牛羊之刍牧得所鸿厂，萑苻之中泽不惊，人心既安，天心可格，社稷灵长之福基之也。至臣乡火耗之病，中入膏肓，虽明旨严禁，而贪残之辈愍不畏死，上下牵于情而猫鼠相同，以欺君害民，上干天和，莫此为甚。臣望严谕抚按廉访此辈，立置重典，庶几民有夷瘳而灾患消弭耳。帝谓灾变屡见，亟宜率属修省，火耗屡有严禁，乃敢纵肆不悛，抚按所司何事？其即确访参究。
升蔡侃为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建昌、毕节、惠川等处，兼督川贵饷。
户科给事中吴南灏上言：日者内臣一举，满朝鳃鳃过虑，诚恐内臣与外臣异则开齮龁之端，同则滋朋比之习，谆谆举祖制为言，夫亦欲皇上周祥郑重，万无一误也。然臣恭绎明旨，曰朕自有主裁，曰自有裁处，又责臣等以欺蒙，勖臣等以循职，则知皇上遣内臣，第用以察欺玩，非用以掣事权，亦暂用以佐查核之不逮，非终用以分职掌之攸关。假令前此诸臣能力肩劳怨，实心任事，皇上自可以不遣。今此诸臣能尽破欺蒙，锐意厘弊，皇上必可以撤回，要知黔蜀两省唇齿辅车之间，调度之设处，挹彼注滋，而事已集矣，惟圣明垂听焉。章下所司酌议以闻。
刑部江西司主事杜麟征以帝分遣监视内臣上疏极谏，且监请酌列祖之训、釆盈廷之言，立止初命，安缉群情。帝报闻。丁未，刑科给事中常自裕上言：今岁灾异迭见，荆楚之地震浃旬裂为血渠，淮泗之洪水滔荡，浸及陵寝，星鼓乍鸣，传之三晋，风霾雾怪，见于临颖，而臣乡之小雀千余，就树共结一巢，状如匏瓜，雒阳之延秋，山草结形，俱象人马，执有槍刀。又黄河横决，渰没原武、阳武、丰丘、延津，四县尽成湖沼，民为鱼鳖。昨九月初六日，漳卫雨雪霏集，积地数尺，漳河冰块触碍行舟。方秋禾未登，草木未零之时，而遽行冬令，寒冱为灾，菽荞尽枯，西成何望？当此敌寇交讧之日，征饷加赋之秋，瓶罍交罄，皮骨不存，所望时和岁稔，蒸民乃粒。讵意昊天不吊，夏旱秋霖，河水怀襄载胥，及迴致产赋之区，一望灌莽，沦陷之后，大半逃亡。诗云：民靡有黎，具祸以烬，哀恸中国，具赘卒荒。言念及斯，不觉潜然。为民父母者，于此时敬天之恕，毋敢戏豫，悯民之艰，不遑启处，拯溺救焚，恤灾捍患，朝夕皇皇，犹虑弗及，而尚畏考成之令严，催科之条恐，比二三孑遗非垂而就毙，则挺而走险耳？实由廷臣负皇上，非皇上不信廷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