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四 崇祯五年八月（五）
伏祈皇上采臣末议，下部会勘，分别议谥。仍降明旨，凡建祠处所，皆令各衙门特祭，谕以皇上恤赠忠魂至意。从此作天下之气而鼓天下之忠，使人咸知忠义之臣虽死数百年犹得食其报，则谁敢不精白一心，恪恭乃职以事圣主？又何有乏才之叹，外患之虞哉！至于建文事迹，往史载于洪武之后，自神宗二十三年，允礼臣范谦之请，始有追复年号之旨。然实录编次多失伦序，且记载乖实，遂使死难诸贤之羙阙略不章。臣恐正史不早裁定，则稗官野史益以缘饰附会，传之万世，尤非所以光祖德而杨盛羙也。臣以为莫若令词臣重修《建文实录》，上考金匮之藏，下稽舆人之论，将所载建文朝事迹及诸臣死忠始末咸得采录，删其芜僻，存其大义，以见国朝节义之盛，有非前代之所可及，则不独鼓臣子忠孝之心，并所以显高皇帝作人之化，此尤皇上缵绪之大典也。帝命所司确酌以闻。
庚辰，皇第三子慈炯生，中宫出。
宁锦巡抚方一藻上言：辽镇旧止一巡抚，而以前锋经理两镇，分控关宁。前锋专主哨探截杀，所辖止中右而止；经理专主整顿防护，所辖兼及关外三城。至一切军需钱粮、神器火药俱贮关门，视有无缓急转给宁远。或敌情紧急，宁锦毕力撑持，经理镇臣特出锐师驻前屯，为关尸外声势。葢以一抚驭两镇，分任后劲前矛而始成一战守大局，循名思义，原自深远。自客岁大凌、长山相継溃衄，当事诸臣不深维谋之不臧，顾交诿于任之不一，乃有关、宁两抚并建之议，宁锦一缺遂以见推。窃思河东虽已沦失，然臣奉扬圣武，义当复旧疆而抚绥之，乃列衔止于宁锦，此事体所宜亟议者。镇臣祖大寿既与臣共仔全辽，关外八城自应一体节制，乃分抚而未议镇，大寿所奉敕书仍止料理前锋未及前屯中后，勿论有急难以调度，即无事何以责成？近山永抚臣杨嗣昌亦有割前屯以连前锋之议，所见颇合，乞敕部复行酌核，或将臣衔仍加辽东字样以存国体，其关外九城除中前所兵马钱粮仍听关内节制，至哨探敌情应属臣兼制，以便缓急防援。前屯、中后二城并应听镇臣节制，庶事体画一，呼吸得以相通也。章下所司酌议。遣官祭宋丞相文天祥及先朝太傅于谦、少师姚广孝。
辛巳，兵部职方司管理验军主事章自炳上言：窃见京城内外家食太仓之粟，人挂羽林之名，岁漕数百万之脂膏多饫豪强，粮册二十余万之姓名半充羸弱，有军之名，无军之实。谨陈厘夙弊、振积弛六款：一严编造、一定军额、一更旧票、一择管伍、一派伍分、一清事故。帝谓京军影冒多端，亟宜厘剔，命所司看议以闻。
壬午，以降官上林苑监丞高捷为南京文选司主事。以武生中式一案，詹事姚希孟、在告谕德姚明恭、原任中书李日烨俱降二级调用，吏部办事进士吕化舜降三级用。初，温体仁恶希孟数于讲筵正议，欲因此事挤之而以冒籍咎在外帘不能连及，乃票旨责以覆试。及覆试卷上，遂毛举其疵以为闱中评文失详之罪，遂并明恭等降调。
工部侍郎金世俊等上言：监臣刘允中因平阳鼓铸既有成效，请更于潞安设局，以就出铅之便，业与道臣王肇生商议妥确，殊为有益。一切铸钱行钱事宜相应依拟举行，就令肇生带管钱法，即以所获之息留为买马造器之需，仍听监臣会同抚臣题请支销。但省直纷纷开局，截流于源，铜遂艰于远出。臣部铸局几虗，自后山西铜铅之采办不得因省局急需致悞上供之用也。帝命依议。
癸未，以山西巡按李嵩之请命兵部凑银一万两，户部措银三万两，遣官往山西赈济。直隶巡按饶京疏报黄河漫涨，泗州、虹县、宿迁、桃源、沐阳、赣榆、山阳、清河、邳州、睢宁、塩城、安东、海州、盱眙、临淮、高邮、兴化、宝应诸州县尽为渰没而天长、高邮、宝应、秦州、兴化处处盗贼公行，恳求皇上大沛恩膏，使再饥之民不愁追呼而专求生计，庶恒心少留，寇盗亦可易弭也。帝命抚按严督道府州县抚字剿戢，仍将被灾实情勘明以闻。
甲申，吏部署部事左侍郎加二品服俸曾楚卿上言：皇上御极，五年于兹，所用枢臣王在晋、王洽、申用懋、梁廷栋、熊明遇等数人当未用之先，无不人人孙吴也；既用之后，究竟无有折冲御侮，克副圣明拊髀之求者。然则安攘之难其人亦可概见矣。今请敕下臣部，容臣发单分送大小九卿科道官各举所知，尽三日内汇送臣衙门，从其众所同然者品定上闻，以傋皇上采择而专任之。臣凭众目以为鉴，而皇上出独断以为裁，庶几哉一举拔尤而真才始出矣。帝命如议行。
以山西副使胡沾恩为本省参政，原任参议苖胙土为郧襄兵备副使。遣御史李一鹏巡视长芦塩政。
流贼陷山西隰州。礼科都给事中张国维上言：臣闻之："招携怀远，惟礼与信。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则宾至如归。"此固绥抚要荒之义，且非此不成王者之大也。朝鲜市易违禁，弊由奸棍串诱，本国荷累朝优遇，视诸属国尤异，毋论其忠顺素着，不忍薄待，而在今日倚为犄角，尤当加意包荒。恭接本月十二日圣谕，睿谟渊远，防奸之法既行，驭远之神尤笃，但其处置之道不厌加详，谨列咨谕宜详慎、遣行宜周悉、沿途当优护三事以闻。帝谓沿途驿递留难构激，着抚按严饬速遣，馆禁废弛，尔科正当循职早参，何至事后任条议？
山东行营兵大败贼众于沙河，追至莱州城下，围遂解。先日傍晚，诸营俱至新河，未渡，夜见贼营一星堕地，诸将以为贼灭之兆，举手相贺。是早五鼓，悉兵渡河，河水昨尚没肩，顿减及胫，遂乱流而济。午时抵灰埠，前锋参将祖宽获贼哨，问之，贼尚未知也。进至沙河，孔有德率精骑分六股来迎，祖宽先进，副将靳国臣継之，拔刀驱兵大呼叱上，部卒奋勇并闯贼阵，箭如雨注，贼不能支，遂溃追北。至城下，势如破竹，贼不敢交锋，退保土山，至夜而遁。守莱者不意兵猝至，疑贼诱之，放炮相距，高起潜遣内员入城语故，城中相庆再生，欢声如雷。次日，诸路兵皆会，俱营城外。先是，贼尝私语杀山东兵如切菜，虽十万无奈我何，各镇兵咸非吾敌，惟虑关外兵耳。至是闻彛汉丁至，始有惧色，曰："祖二风子到，如何挣得住？"祖二风子，谓大弼也，大寿之弟，以骁勇闻，能与士卒同甘苦，由生员从军立功，有酒所故名。国臣亦辽人，知兵尤善，看阵尝曰："塞上交兵，一茶之顷，胜负已判，无多时也。"尝陷阵被砍，死而复生，颈上刀痕纵横如沟；宽，大寿家将；张韬，系夷目，原名海参代。数人所部多降彝，善射□月用命。是行皆居前列，故能成功。时莱围已七阅月，城中守御备极艰苦，初得两抚恊心朱守拮据之力，及抚守既殁，惟总兵杨御蕃、参将彭有谟同知寇化、通判任栋、掖县知县洪恩照暨乡绅都御史贾毓祥、吏部郎张忻等数人共为支持而已。然御蕃年少有谋，有汉善抚士卒，毓祥、忻毁家供士，化栋、恩照等悉力经营，不间昼夜。且莱俗善蓄，家有余粮，又城小而坚，易于接应，一切火药炮弹之类前人预备甚多，取用不乏。贼环攻百方，孤城卒未能拔。最后发招黄及海滨居民备土袋二十万，期以二十日攻入，而先一日败。说者谓莱城之民属有天幸云。
乙酉，广东道试御史吴振缨上言：自旧科臣魏呈润朝廷体统当惜，封疆倚任宜端一疏之后，章满公车，曾有简霜笔铁，指劾内臣，如赵东曦以一月给事直紏监视内臣王坤者乎？以在廷所不敢言而东曦言之，邸报所久不见而今日见之，庶几一士之谔谔，千载而下知圣主有直言之臣也。顾与魏呈润同，一王坤而两蒙摈斥，在皇上赫怒之时，又当处分之后，东曦智不相时，言诚有罪。但魁柄独操，必使神明不测。今外臣受内臣之劾易若承蜩，内臣经外臣之参难同撼柱，疑者益轻，信者益重，轻者或借重以修疑，重者必借轻以坚信，戒车者相率作金人之口而履霜者惟恐成涓逝之河。在神明无成心而揣摩多迎合，日后谁敢复言中官者？则势之所趋，更将有不可言矣。况六垣每日守科，考选尚无时日，镌谪缧系者相踵而查核巡视者甚艰，抱蔓晨星，几于空署。《语》曰："哓哓者易缺，容容者多福。"使屈轶为当门之兰而朝阳多不鸣之羽，亦何设此谏垣为也？臣思"有意苛求，借端臆议"，如此之旨多荷优容，乞皇上念东曦新进，一体宽宥，俾复原职则万世而下颂尧仁舜德于无涯，奚啻止辇转圆之为羙也。帝以支词渎奏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