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八 崇祯五年二月（二）
刑科给事中吴执御上言：自秦晋之难未靖，山东之变突兴。近日主西事者戒前车之覆楮，上报杀甚多；主东事者摄先人之声，意中求抚更切。臣以为西事终当济以恩，东事必不可屈吾法。何也？兵乱与民乱异。民之乱，迫于饥寒；兵之乱，负我豢飬也。故治乱兵者与治乱民亦异。今于西事，皇上既以本年加派杂项两部议与募兵银二十万两，在西事诸臣藉此隆恩似可展其手足矣，乃城池旋得旋失，寇盗愈扑愈生，何茫无定筭也？臣谓皇上责督抚镇道以用兵，独不可责郡邑以抚民乎？假如一城有事，督镇诸臣既帅师以定其变，郡邑诸臣即当吊死扶伤，推亡固存，俾依孔迩而绝反侧，则能以抚字济兵戈之穷者，郡邑诸臣也。所谓济之以恩者，此也。为东事计，皇上一日择两抚臣，予以登岛金钱，便宜召募。在东诸臣感此异数，自宜捐糜图报矣。乃奸抚偷生，道郡惜死，王臣叛贼，一穴同酬，何意竟无法纪也？臣谓皇上欲责新抚以戡乱兵，当逮诸奸以伸军法，然后号令一新，敕新抚急募义勇以歼渠散胁，则当以五刑作三军之气者，偷生诸奸也。所谓先之以法者，此也。
夫既责郡邑以抚民、逮诸奸以明法，然后筹胜着明、战守分猷，诸道臣以为左右手，庶同心相济而师不老乎。凡此皆目前要着。至善后之策，又当熟讲者。臣观延庆一带灾害并集，千里不炊，几成旷土。尝考文皇帝时，曾徙山东、山西、湖广流户以实保安，免其赋役三年。余子俊之广榆林也，增三十六营堡，尽厘陕人伍籍诡落及罪谪南戍子孙以实之。今宜仿此旧典，敕山东、山西、湖广诸处，凡有流户，资其衣食，徙之延庆，仍敕陕西及江南省直各抚按一一清查陕人之落戎籍及谪戍子孙以實其地，给以荒田，官设牛种，使之尽力开垦，仍照正统年间事例免其输纳籽粒，而又导河广运以待籴召商，开中以待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宁第足食，抑可足兵，秦患不永纾哉？
臣又考永乐时，安置降人于河间、东昌间，生飬蕃悍。当正统己巳，也先入寇之际，皆蠢蠢思逞。景皇帝纳于谦奏，因征湖广、广东诸寇，厚犒其有名号者，统以随军进讨，事平留彼，于是百年大患，一旦潜消。大抵枭雄桀鷔之侣，失之则为我仇，得之则为我用，谁谓辽人弃物也？贼平之后，合敕登抚统辽兵出镇旅顺，予以从前额饷，渐徙岛民于彼，劝以忠义，激以杀其父兄之雠，为之开屯授田，买牛授种，且筑且耕，且守且战。无事略仿羊祜之守江陵，务修德信以怀远人，有事则坚壁清野以为骵，乘间击惰以为用，吃紧尤在自近而远，由旅顺而金、复，自金、复而海、盖，月计不足，岁计有余。更敕辽抚移驻宁锦，渐移辽民在登莱者于广右一带，一如登抚而抚治之。两抚务东西相应，首尾相联，渐成逐鹿之雄。毋开履尾之衅，岂止收拾哀鸿？而安边要着基于此矣。至于奸抚孙元化，屡见弹章，按臣王道纯斥之为贼。若犹巧为庇护，岂祖宗三尺之法可以媚灶私人殄乎？惟皇上自为社稷计，命秦晋郡邑以抚民，而督抚当早定胜着，逮山东诸奸以正法，而两抚当共图恊和，急思善后之策，立清政本之人，然后广布恩膏，振肃纲纪，即天下举安，宁止小丑底定哉。章下所司看议。
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覆吏科给事中宋玫条议绥辑辽民、抚驭岛兵、处置钱粮三款。谓登城之陷，辽人内应者不能无疑，然其中必有杰出、为众拥服者，就其萃聚，即用一人以晓谕联络之，而有司亦加意拊循，务使同井比屋，相忘无猜而后煽惑可绝也。是在道府州县明为开谕，曲为调护耳。若岛兵受中朝豢飬有年，未必尽皆降心，孔逆宜亟驰温诏，遍示诸岛，激以恩信，揭以顺逆，许其照常接济，或令图贼僥赏，令婴守自固。至其粮饷，听新登抚以津门原派河东漕米六万五千余石，照现在营伍给散，廪给、折色亦如之。但贼氛方炽，人情叵测，未可轻试，又在新抚设法防闲，俾沾實惠，勿致藉寇而赍盗也。东省正杂新饷八十余万，俱留供登岛。今登既肆逆，所遗粮饷除预征三分外，未觧部者布政司贮听东、登二抚酌量动支，以为剿叛之用。即岛兵额饷亦取给焉。其布政司见存登饷米折银八万余两，已经题明还部。今东事方棘，即令分觧两抚应用。至登莱加派杂项，登州应照秦省兵荒例暂行停免，其莱州量停续派三厘，稍示宽恤，使小民安意同仇。若夫乡绅忠愤之激发与身家之保重，原不与齐民同缓急，仍令照常输纳，不必议蠲停也。帝许之。
东抚徐从治、登抚谢琏并于是日至莱州莅任，遂要总兵杨御蕃入城，共为拒守之计。时贼兵已抵城东，攻围甚厉。陈有时战尤力，以登州所有尽为有德等先据，许其攻破莱州所得悉与犒军也。有时无赖敢战兼垂涎一城之入，故益为死攻，而城中奋志坚守，猝不能拔。
户部疏覆陕西巡按吴甡请蠲延安、庆阳、平凉三府及邠州、耀州、同官、淳化、三水、白水、永寿、武功、麟游、凤县、白河十一州县新加辽饷三厘，以秦中多事，皇上方不吝十数万正饷以求纾西顾之忧，何惜此三厘加派？应如议将所请三府十一州县新加三厘豁免崇祯五年一年，以示皇上轸念疲邑之仁。帝从之。
庚午，刑科给事中吴执御以忻逄泰运一疏蒙旨责其指明阳，刚君子为何人？乃举姜曰广、文震孟、陈仁锡、倪元璐、黄道周、曹于汴、惠世扬、易应昌、罗喻义诸人以对，且请皇上鉴之用之，又谓书称用贤不贰，去邪不疑，葢言断也。即如阴柔小人，既稔知之，当即去之，盖以不知而用之，小人犹有所惮；知而用之，彼复何所顾忌哉？臣實痛心于此，祈皇上断以从事耳。帝以诸臣才品与年力不同，且俱奉旨裁处，责其徇情滥及。
刑科给事中常自裕疏劾光禄寺卿王雅量、应天府尹詹士龙，一则耄耋龙钟，一则沉疴难痊，恐卿寺非飬老之局，京府非卧治之区。乞令二臣致仕，别选精明干济之才以任清卿。
吏部尚书闵洪学疏覆福建道试御史王积灿阳和方布一疏，谓国家储养人才，原以备缓急之用。况今时事多艰，无地不亟需才，则赐环起废与疏通京堂诚目前收揽人才之要着。但人才进退之权虽握之臣部而贤不肖之清议湏合乎舆评，其间阐幽光而腾白简又實言路诸臣事。乞敕下科道，令各出所知，明白举奏，取自圣裁，然后下臣部斟酌取舍可也。帝仍命吏部详咨确核，务得真才，不必纷纷奏荐。其京堂不称者科道概行参处。
辛未。初，登州既陷，有本府生员吴化鹏、吴化鸿见孙元化为贼移檄州县，贻书抚按，意其已为所用，乃潜出具揭，称元化心怀异志，显与贼通，同谋不轨。见今僣号顺天，称王东镇，巡按王道纯以其事闻，因言皇上许其剿贼自赎，何负于元化？而元化敢负圣明如此？真罪不容诛矣。至法纪败坏，将领之骄横可怪者如临清领兵指挥汤一麟、千户张国恩、把总杨澄，领官兵二百赴援莱州，道经章丘，三弁佯以索饷为名，坐逼三日，臣等严檄谕之，藐不为顾，竟于额饷外勒本县百金而去。此法令不明以致肆横无忌如此，乞敕兵部申明军法，凡有骄将悍兵，横索鼓噪者必正其罪。其汤一麟等三弁并敕提问追赃，庶人人知法之难犯而军威大振矣。从之。
赠故顺天府尹董光宏为右都御史。
工科给事中李春旺上言：臣见监视内臣邓希诏、蓟辽总督曹文衡互相讦奏，语且侵及辅臣延儒，不禁拊膺太息曰：此實国家治乱盛衰之窾，系封疆安危得失之紧关也。何者？臣子急公而和衷则为兴隆之象，挟私而倾挤则为衰替之机。今南牙北司水火矛盾，其流祸必将不测，恐非封疆之福也。且夫总督何官？蓟辽何地？文衡之弗称任使者，臣不具论，兹为内臣抵掌胪列，若此岂复能腼颜立三军之上乎？至延儒柄国以来，言路交章者，臣不具论，独其进退不决，将谓报国有心，谊难自逸。则今日灾患频仍，谁司燮理？贼寇频警，谁居帷幄？即谓心可自信，遑恤人言，不思朝堂何地？宰辅何官？至为内臣茟底揶揄，若此尚能冠冕百僚乎？皇上诚敬大臣，不如以去之者敬之；延儒诚自爱，亦当决一去以自全矣。故臣谓督臣可去也，阁臣亦胡可留也？或谓皇上神明渊妙，岂因内臣一言而去总督又去首揆，不显示信内臣而轻外臣乎？皇上又未肯轻易出此。若然，则内臣当听其回京，夫亦不烦再计矣。帝谓借端挑构切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