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七 崇祯五年正月（一）
五年壬申正月己亥，朔。
帝御殿，百官朝贺。兵部尚书熊明遇上言：监视内臣设立标兵于法未便，请罢其议。若为出入防卫计，但令抚镇选兵二百名并其家丁共三百名，亦足以示重。帝从之。
登岛总兵黄龙疏奏：去年四月，巡获通洋船二只，搜出黄蟒胡丝诸物，讯其来历，则登州委官王舜臣、李梅所为也。舜臣为抚标中军王廷臣之兄，李梅则抚标游击耿仲明之心腹，二犯口供诸货皆出自廷臣仲明。臣即收贮以俟审明正法，不虞仲明胞弟都司耿仲裕密受廷臣仲明主使，窥衅而起。十月二十七日卯刻，鼓其本营兵丁围臣公署，以索饷为名，率把总杨世勋爪牙王三喇子、刘八、孙绍绪、陈都等竟入卧内，夺取敕印，搜获蟒缎胡丝，乘势将兵器文卷、书籍衣服席卷一空，仍拥臣至演武场，欲肆凶逆。赖众将理谕而散。次日，仲裕令其党将二货船伐鼓扬帆飘然去矣。至十一月十三日，臣访知仲裕之同谋者为都司谢太平、游击张捷，仲裕心怀疑畏，遂与千总王应元谋为乱，欲杀将领为贽，招致敌人，以兵士不从遂縳应元出首，仲裕之势渐孤。臣遂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分遣参游等官沈世魁、王良臣、龚正祥、李惟鸾、尚可喜等分兵擒获仲裕及同谋诸人，鞫之葢专为黄蟒、胡丝一节受廷臣唆使而然也。遂将仲裕及应元、世勋、绍绪、捷都、三喇子、李安、李化龙等同时正法，乞敕兵部将廷臣、仲明、太平、李梅、舜臣等主使仲裕反叛情由立穷颠末，并治臣招尤辱命之罪，庶海外知朝廷之有法，岛人安而臣之死可瞑矣。帝命抚按察核以闻。
庚子，升金炼色为文选司主事。
登州官兵与叛卒战于城东南，官兵方有胜势，抚标副将张焘所部辽兵遽引退，南兵遂败，杀伤殆尽，焘部兵半降于贼。辛丑，河南巡抚吴光义荐举左布政使贾鸿洙、右布政使李乔、按察使刘伸等十三员。孔有德等陷登州大城，次早遂陷水城。总兵官张可大、乡绅原任开封推官张瑶俱死之。
时张焘部兵降贼者诈称自敌营逃归，晨叩城求入，城中士民不可，巡抚孙元化许之，于是贼淂混入，与中军耿仲明、都司陈光福等谋内应。初夜举火，有德等遂从东门杀入，元化方在城上引刀自刎，不殊，贼拥之而去。登州道宋光兰、监军道王征暨郡县官皆为贼掳，可大自缢于水城楼，瑶骂贼遇害，妻子皆赴井死。城中旧兵六千人、援兵千人、马三千匹、饷银十万、红彛大炮二十余具、西洋炮三百具，其他火器甲仗不可胜数及城中金帛子女皆为贼有。凡辽人在城者悉授以兵，共屠登民甚惨。贼遂部署营伍，伪授官爵，铸都元帅印，推李九成居其位，有德自为之副，称耿仲明为都督，用巡抚关防，檄取州县饷银，以万金犒岛兵，诱令同反。旅顺营守备陈有时攘臂而起，杀周、卫二将，率众七八千渡海附之。广鹿岛副将毛承禄，文龙义子之首也，亦率其众入登从贼，与有时并称总兵，二人既同逆，贼势益张。
初，登州僻在海隅，素称荒阻。自万历戊午以来，辽人渡海避处各岛及诸州县间，毛文龙号召为一军，岁饷八十万，皆从登州达皮岛中。而辽地一切参貂之属，潜市中土者，亦由登地内输，由是商旅之往来云集登海上，登之繁富遂甲六郡。辽人恃其强且倚帅力，与土人颇不相安，识者久忧之。自文龙诛，部下义子耿仲明、李九成、孔有德等畏罪逃四方，后闻袁崇焕磔死，文龙事稍白，复相聚于登，夤缘为将。然此辈数犷悍，贪婪不知法度，视登为金穴，欲得而甘心焉。三人之中仲明尤多权智，九成勇敢善战，始为元化委买西马，所赍马价荡尽，不敢归，流劫至吴桥，适与有德兵遇，而其子应元亦在营中，乃相与密谋，以为马价既尽，反亦死，不反亦死，不如一逞可以得志，遂劫有德而叛。沿途六城之破，皆九成为先驱，有德以九成父子材武且有首事之勋，故让而先之。
壬寅，户部疏覆朱大受所陈因铜铅之便，规四铸之利，铸本得五万便足，其说凿凿可行，且谓钱式宜定，葢厚薄不等，则私钱易乘。今定每文凖重一钱，每千定价一两，则官民无低昂搀杂之弊，其便一。又谓府局宜停，葢炉冶错陈则私铸难清，或难以悉罢，合止留布政司一局与荆关并铸，其钱式钱价一体通行，不必分地以滋隔阂，其便二。荆铸全在铜铅凑集，若被奸徒影借，官批截买上流，则四铸炉卯便不凑手，禁私贩以裕官户，其便三。行钱全赖出入有制，若工料廪禄诸项支放无额，则钱法窒碍难行。今兼放定以三七，兼收定以二八，而流行既广，收息亦多，其便四。本官任事既久，恐再易一人或前后参差，势难画一，宜令专督料理。臣部四年二月内题准将四、五、六年钱息共拨一万五千两以供藩工，除每年觧发五千两外，余觧臣部，听臣等查核应用，俟规模既定，本差仍归于本关兼理可也。
癸卯，冀辽总督曹文衡屡以病请。严旨命所司核议。
原任云南道御史王象云以其乡新城为叛兵攻陷，杀死县令并其家三十余人疏陈其屠戮肆毒之状，并武德济南官兵观望不前，任其从容流劫。今各郡县城守之物如火炮、火药、箭帘、铅子等备具，则可以立定脚跟，不可不亟为措置。人地各有所宜，其威名素着、能使东人信服如梁廷栋、谢琏其人者不可不破格采择。臣乡富豪子弟能输助效忠、愿投名公家共保桑梓者不可不亟为收罗，能率千人者即置之为千长，统百人者即置之为百长，总于司道，而不费我之饷，俟有功即行实授。他如莱州新河口为东西交界冲地，不可不早为设防。沿海沙唬哨船如丁河口等处为贼出没，不可不亟为设备。至调兵湏实能约束，无使抢掠；援兵湏實能攻击，无使观望；粮饷湏实地饱腾，无使借口。凡此皆当严为申饬者也。至县令被杀，安绥乏人，乞谕部速补强干有司收恤遗骸，整顿弊窦，禁缉奸民，堤防卷土，则余烬犹可再造也。帝谓新城受祸最惨，其县官即行速补，所奏条款所司并与议行。
甲辰，宁锦巡抚方一藻疏留宁前道陈新甲。章下所司。乙巳，兵部尚书熊明遇疏覆陕西巡按吴甡边贼披猖一疏，言延安徧地皆贼，由岁饥民穷之故，欲胜之以兵，不如化之为民。但其生资荡尽，欲还无路耳。臣等与户部议处银二十万两，给令抚按设法招其精健为兵，畀以月饷而杂处于旧兵之中，使旧兵常足以制之，驱而杀贼，用为前矛计。精健既收，疲弱者即欲为变，势必不得逞。然后给以免死票，散遣归农，彼必乐从，而此健兵于贼平之后即以补各边兵缺额，未为无用。此则寓赈抚于招募，银不虗掷，兵不别调，督抚便宜从事，但期疆域敉宁，文法在所宽也。若商贾不通，致市无籴米，延镇西经宁夏，东经延德以达山西，除此两路之壅而牛车方可输挽，米价自不腾贵。不然，虽积金如山饥不可食也，是在诸臣努力行之耳。帝依议令督抚设法举行。
丙午，亲享太庙。
调考功司员外郎李元鼎为文选司员外郎，验封司主事李之椿为考功司主事，戍原任三边总督杨鹤于附近卫所。
江西道试御史曾倜上言：民为邦本，食为民天。故自古帝王必以民为重，诚以军国之经费、兵食之大计悉于此系焉。此在太平无事时农业尚为至重，矧今日之海内乎？秦苦旱、吴豫苦潦，流贼哗兵又踵相告矣。其在水旱地方朝不保夕，既嗟隔宿之无粮；其在兵燹所经悉赍盗粮，又苦耕耘之无具。穑事废矣，赋将安出？然谁司刍牧，忍使灾黎至此？可无设法以通其穷耶？国家额令各处设预备仓，原有深意，正为水旱盗贼以备不时之需。今春和膏动，穷民失业，正当发廪给种措处牛具农器以资之不足，则令地方乡绅富民捐资借贷，多方鼓舞以激劝之，移民移粟以拯救之，使其有无相助，同舟共济，勿令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漠不关涉也。至如近日山东之变，不浃旬而越城破邑，如入无人之境，其故何也？良由平日抚恤无闻，既驱民而为盗，又未尝加意训练，力行保甲。及至变起，且束手而无以御之也。假使库有金钱，廪有米粟，于以赈贫恤灾，固圉御暴，自可坚守有余，何至人无固志若此？伏愿速敕被灾省分，乘此春和，官给牛种耕器，无令秋成失望。仍将兵火地方从实勘报，酌量请蠲以固流民垦田之志，此后若急公捐助者必出已所有，其公费赃罚仓库银谷仍留各处以备缓急，不得括尽以贻空虗，则地方根本之至计也。帝谓恤灾劝农均属急务，所司酌议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