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四 崇祯五年八月（二）
己巳，山东道御史刘令誉上言：勘熊明遇不在苛绳其微失，而在直揭其大憝，又不必虗指其隐情，而在實指其显迹。如大凌河之役，覆全军、失城池者，当勘也；如滇南之普名声，攻城杀人，全省震动者，当勘也；如登州之陷、莱城之围，玩日愒月，讲抚悞剿，致陷抚守诸臣者，当勘也；如九莲山之盗祸及三省者，当勘也；如三秦之贼不即荡定，致发帑留饷，费朝廷数十万金钱，迄未成功，杀人如麻者，当勘也；沈棨通款辱国，得罪祖宗，明遇不常对人称为天下第一巡抚乎？此不当勘乎？宣云有儆，明遇辄对人曰："彼第不来耳，来则有何备御可以相拒？"如此布置，动摇人心，此不当勘乎？登叛之役，遣将屡不得人，邓玘临行，明遇曾语人曰："只此一副家当，无他长技矣。"如此声口，徒取贼讪笑，此不当勘乎？至于以虗憍壮赡气，以谐谑□。□边才，用"抚"之一字弭四方之叛盗，以"不妨"二字箱箝举朝之口舌，阔步大言，欺君误国，不可屡指。而初闻谢琏、朱万年等诱执之报，惊吓倒地，几无人色，则又儿童走卒之不若矣。
葢本兵以边腹之功罪为功罪。顷者，孙元化、张焘斩矣，沈棨、刘宇烈逮矣，明遇有调度筹画之责，疆事偾误如此，罪可立定而勘亦无可拟议矣。独闵洪学私用明遇一节，若不明白拈出，则洪学于勘时必硬行把持，巧施出脱。观明遇入告之言曰："铨臣闵洪学以臣起家其邻邑，稍有治辨声，遂予廷擢。"感恩荐汲情见乎词。然则今日破坏封疆，实洪学破坏之也。绳以连坐之法，洪学何辞？况宇烈，南京光禄之闲曹，骤擢总督；屈宜杨，一革职听勘之推官，复官拔用。皆洪学为之不得他卸，此又万耳万目共见共闻者，乞并勘洪学是否曾用明遇？严责首辅周延儒以洗涤肺肠，勿顾情面，并责枢臣杨一鹏、职方李継贞以勿蹈覆辙，锐意削平，则封疆幸甚，宗社幸甚。帝谓屈宜扬推用因由着司官回奏，至辅臣，不得轻议。准宋儒程颢、邵雍嫡裔程佳瑛、邵継祖子程接道、邵飬醇俱袭五经博士，以佳瑛、継祖奉旨世袭，未及拜爵身故也。贵州道御史丘民仰上言：晋抚宋统殷以抚贼自愚，致贼势日益猖獗。闻其在京安镇与贼头巴山虎、金翅雕等面讲招安，大失建牙之体，致贼窥其底蕴，语言倨傲不伦，统殷竟喔咿而不敢问。又闻围贼于仁义谷中已成釜底之鱼，统殷发令箭传杀一偿二之号，而军士解散，贼遂逃遁。尤可恨者，贼不受抚而犹勉强安插，多方处置，致贼之心志益骄，横行益甚，迄今处置安插之人仍为攘臂弄兵之贼，平阳、潞安、泽高一带杀掠抢掳，无尺土宁宇。昨奉有本当拿问，姑着督率道将奋锐歼剿之旨，似欲责以桑榆之效，但统殷黔技止此，待其师老毒流，城邑残破而后治之，当如封疆何？不若令解任勘议，另简久历边疆，饶有才力之臣往代其事，则封疆尚可无恙也。而臣更有感于用人之臣焉。冡臣洪学用人不效，诸臣之弹劾者疏十数上，冡臣之陈乞者疏亦十数上，百矢丛射，万无强颜就列之理，见今本兵缺矣，计贰缺矣，六月大选俱停矣，兵火四起之时，杜门一日即误事一日，臣恐铨务不堪久稽，国是不堪坐误也。并乞速允其请，以免铨席久旷之虞。帝谓宋统殷已令剿贼自赎，余报闻。
庚午，准吏部尚书闵洪学回藉养病，仍予驰驿。以温处参将袁大宁为直隶江南副总兵，韩合参将张全昌为延绥西路定边副将。礼部以武生中式评文失详，请将主考官少詹事姚希孟罚俸半年，请告谕德姚明恭起补日罚俸一年，房考官原任中书李日烨起补日降俸一级，吏部办事进士吕化舜授官日实降一级，幸中俞世灏斥革问杖，高岱斥革问徒。希孟见在日讲，启沃着劳，或念亲臣，免其罚治，是又皇上法外之恩也。帝命世灏、岱如议遣行，希孟等四人另议。
户科给事中朱文焕上书：冡臣闵洪学托疾避言，护印私室，已逾两月。使果真心体国不恤人言，则慨然视事，一番整顿，凡破格拔用者必广搜博访，允惬人望，不得出自袖中，致滋烦议。即循资升授者亦必人地相宜，俸荐相应，不得有意搀越以启谤端，此一策也。如自揣立朝无色，荣宠逾涯，引身速退，勿犯知止知足之戒，亦一策也。倘计不出此，而徒偃息私门，用印延客，无病而为有病，是欺也；大僚久旷，两选俱停，有事视若无事，是慢也；对人面赤，欲出而不敢出，是馁也；饲官若饴，欲去而不忍去，是鄙也。四者自为为国，两俱无据，臣窃敢出一言以为之砭焉。帝以有旨答之。
辛未，帝谕：国事多艰，开讲在即，辅臣大半偃卧私第，殊非政体。延儒、体仁、宗达俱令鸿胪寺堂上官敦趣入直，不得再延。
升梁甫为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保定等处；许成名以原官仍充总兵官，镇守湖广。广东道试御史刘兴秀上言：枢臣屡易愈误，皆由用人之人平时愦愦不论其果当与否，循资按簿，一了故套，而止以致封疆破坏，众谪交丛。今熊明遇奉旨听勘，政值会推之时，请敕诸臣一洗故习，博采公评，确求实用，必得经文纬武之才，以树安内攘外之绩，乃为不负皇上求贤盛心也。帝以慎简中枢，正今日要着，命廷臣悉心推用，务得真才。
壬申，户科给事中朱国栋上言：自来会推文武大僚，原合众论而成公典。近则冡臣、枢臣一手握定，某正某陪，传示姓名于诸臣，其实仍部推也。今宜于会推之日，命大小九卿并科道掌印者齐集阙下，各为一单，实注集某人举，某人堪用，汇而听裁于冡、枢，冡、枢又择众论之多同者据实推用。倘诸臣中有缄默不举与故托不赴者，即指名疏末，严加参处，所以公会推即所以严保举也。至若今日蠢动之象在在见告，而地方官置若罔闻，及气势决裂，首鼠是营，为匿餙之词工盗铃之术。督抚主抚，将士佐抚，道府以下相率而从抚。始之秦晋，継之滇粤、登莱，而宣镇且尤而效之，用诸塞外矣。丧师辱国，"抚"之一字实为厉阶。谁作之俑而令委靡顽钝之气中于人心世道不可收拾也？臣请严为之谕，曰："此后兴师用兵，敢言“抚”字者立斩军前，以示不赦。"则胜气日张，兵威自振，平荡之勋不难立致矣。帝以有旨答之。
癸酉，遣官祭夕月坛。广西道试御史刘光斗上言：臣闻治天下犹治器，器与人相习则理，器与人不相习则乱。
故六曹之事各以其习，而兵为甚，未有身不历边圉、胸不谙方略而可臆测阃外之机宜，坐运居中之发指者。顷东西交警，所在偾辕。皇上为逮系督抚，并解枢臣任听勘，臣以为其故皆在于不习而已。所谓习之者何如？各省地形之险阻，以一人遍究之则难，而以各省土著之人互究之则无不习也；各边兵形之要领，以一日猝筹之则难，而以各边扬历之日熟筹之则又无不习也。臣谓枢部之属，宜稍仿吏部四司例，限各省直之人以丽之，俾秦人谈秦，越人谈越，既不苦隔垣之窥，又复切同舟之救，而亦兼可资易地之商。如或省有余人，人有余才者，即量为破格，广至数人，不必拘每省一二人之额也。其左右侍郎，当辽事初起，曾奉旨添设，以备特遣。顷移驻昌通，且以冗议裁其一矣。夫卿贰大僚，摩肩接武，贤者固自多人，亦岂无坐而糜大官之饩者？与其宽于他署以豢优游华腆之辈，何如宽于枢署以裕奔走御侮之需？顾独断断于添设之两侍郎而靳之，臣未知其解也。以臣愚计，莫如首严枢臣，简督抚中晓畅军事，旧有成绩者任之，勿但以地望相近，拾级遄登者为腊荣养尊之阶；次严边抚，简边道中扬历岩疆，志清朔漠者任之，勿但以清卿华秩，按籍扪图者为薪积轮转之具；次严边道，简枢属中久练情形，谋断两全者任之，勿但以内推不足，外迁有余者为调停酌量之别径。此非臣臆说也。
窃闻先臣高拱之言："请于兵部添设侍郎二人，同额设侍郎恊理部事，或欲巡阅边务，或遇边方总督员缺，即以一人代往，其阅历既深，凡本兵政务与边关险隘、敌情缓急、将领贤否、士马强弱，皆能谙晓；遇尚书员缺即以其尤深者补之。"此一议也。又闻先臣胡世宁之言："乞于兵部添设主事等官十员，精选廷臣，或进士中才略明敏者为之。平日则草奏以习运筹，有事则出差以谙边务。才弱不称者改用别部，才能称职专升兵备。"此又一议也。总之，兵为专门之学，尽人之一生，专心致志以肄之，使之无捉襟露肘之忧而有心闲手敏之乐，且使枢庭以内习知边陲，边陲以外习知枢庭，无中外衡决之虞而有首尾呼吸之势。臣所谓器与人相习者，此也。今方当会推，乞下臣言以为前筹之助。帝谓枢贰增减屡更，未睹实效，不必添设，余已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