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 崇祯二年三月（六）
甲戌，兵部左侍郎申用懋疏上防边十事：一发额饷以安反侧、一并新营以祛虗靡、一折班兵以免跋涉、一追还官以塞漏卮、一杜滥市以消忧隐、一禁增赏以杜滥觞、一酌召买以安民生、一通水利以广树艺、一定经制以均赋役、一恤冲驿以便应付。帝嘉纳之。
吏部尚书王永光疏言：顷臣为御史徐尚勋所紏，又为南礼部主事王永吉所纠，皆荷皇上烛照，生成覆载之恩，即断首穴胸不足图报万一。顾诸臣所以恨之深而下石不已者，葢亦有说。诸臣所欲用者，惠世扬、李炳恭、史记事也。臣以不次非法借题当议，欲俟其论定，诸臣忌其持论公平，骨鲠难下，不欲复出者，高捷、史葬也。臣而谓其发奸已验，待用宜先。诸臣所拥戴者，钱谦益、李腾芳、孙慎行也。臣惩谦益之败露，复奉增减之明纶，故于二十六日约会科道及诸大臣公为推举，欲稍稍更定，细考生平，以俟宸断。乃吴甡以名次更改不如所许，约束众臣，不使入朝，遂使隔宿所约，哄然退散。臣孤行无侣，只得罢休。嗟嗟！臣一腔血诚，不过为天下存公论、为朝廷惜人才、为国家培元气，尚冀诸臣亮臣无他，共修职业，一意为皇上雪耻除凶，而今无望矣。且切齿怒目，妄意臣必翻案，加以媚珰坐之矣。嗟嗟！天道神明，人何可厚诬乎？且臣平生甚慕文彦博之遇唐介，凡先后露章紏臣者，皆臣起之废籍，欲竟其用，世有不修睚眦、不计仇怨之人而为人翻案者哉？臣因崔魏当年草菅缙绅，其杀戮削夺、窜逐禁锢，流祸至今未已。故欲于持议诸臣除元恶大憝外，稍疏一面之网，以开自新之路，庶息今日已甚之举，可了今日朋党之局。譬之疏通污流归于荡涤，此果护奸否乎？愿诸臣熟思之也。臣此疏一出，必身为射的，祸且叵测。然臣受国思厚，举朝畏诸臣之凶锋，噤莫出声，而借题求官者更鼓唱浮言，益薪扬沸，群情汹汹，莫知所终。臣复畏祸不言，谁为我皇上言之者？臣身隐矣，臣言止此矣。君父在心，社稷在念，只得满盘托出以劵后来，一任诸臣前呼后应，南唱北和，不复与辨矣。帝优诏慰答之。
四川道御史高钦舜疏言：大计后仅汰庶僚，拾遗乃及卿寺、巡抚，至重典也，开留一二，亦暂示宽政，卒无长据为安者，若留之太多，竟以拾纠为飘风矣。大僚初劾，即属舆论不孚，奉身而退，固其所也。一再慰留，亦聊示恩礼，未有言去不去者。若留之屡屡，竟以引乞为故套矣。从来拾遗所留，仍当乞归，被劾者辞至再三，亦得允放，愿字皇上即赐迅断，以全大臣者励，庶明天下喁喁望焉。帝不听。
兵科给事中宋鸣梧疏言：从来遵化台军营兵，南兵每月一两五钱、北军每月米一石，止折银一两，其新设营兵皆折色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有马家丁每月二两三钱五分、无马家丁亦一两五钱，犒赏豊腆，北兵已叹不平，而相沿日久，无隙可生。使其按月散给，锱铢不克，亦可相安保聚。乃抚臣许以月给见粮，让捐旧饷三月，以明巽顺，诸军利见粮而畏迫持，已诺让矣。苐三月之外，尚欠五月，称贷候偿，饷司自称到任以后分毫不欠。抚臣以见月之外，势难双给，诸兵绝望，始离信索饷矣。初，孩儿庄等营于正月讨饷，比时军少，易给暗借一月，各军喜而归伍。嗣后各营闻风倡煽，于是东游兵榆木岭、白羊峪援兵营于二月初三日集遵化门外，蓟州兵备徐从治、总兵麻登云晓谕归伍，许以饷到即给，各军泣退数里。此时未有忤形也，塞外诸部落乘虚掠罗文峪四村，各军回戈遂得出口。蓟州兵备遣兵数百防守，此时尚可抚而驯也，而抚臣不为。
初八日，复集西门五里外，伐木立寨，择南兵一人为长，服蟒竖旗，大书赤心报国、饥军设粮八字，有忤形矣。然贸易照常，军民杂处，此时亦可抚而驯也，而抚臣不为，误听千总，置毒饭泉中，以致民起而殴，军起而怒，愤愤疾视，思得潘中军而甘心焉。于是要索全饷，给过三月，尚未许退。今新饷将至，势必完给，挟誓求赦，以防归伍之处分，又其所必至者。其中细目有谓抚臣厚飬家丁自卫，因清汰蓟镇五百名者；有谓各营一月上班，无粮散给，迟至半月，衣鞍弓矢俱已典尽者；有谓十二月二十八日每军重给新钱九十五文，正月二十五日放粮见班，得银一两，下班四钱六分，而各将领每军扣银钱之半暗送抚臣，补还钱数以取媚者。况数十年来，边军月粮每两除折耗止得九钱五分，其领饷道路之费及挂号杂用俱系称贷，得粮则按利扣还，兼之过客往来、夫马轿扛之类，皆于营中推取，诸府佐受委查盘及书办门役长随常例每营不下百金，皆于月粮取扣，又镇抚将领一切杂费无不取给于月粮。
夫以月粮一两之微，种种剥取，所余几何？饥寒困苦、面鸠形鹄，行路之人为之流涕，抚臣独非人情，膜不动念也？闲居则抚育非法，临变则误听匪人，不蹈机阱，教猱升木，实开之衅所当解任听勘者也。得旨：王应豸已经革职听勘，员缺速推以闻。乙亥，江西道御史饶京疏言：边兵鼓噪，不尽由于缺饷，皆抚驭非人，剥取削日甚所致。
若因鼓噪即为发饷，恐开鼓噪之渐。帝是其言，申饬所司。兵部职方司郎中方孔炤以召还郎中余大成，不便一署二官，请解任以专职掌。帝不许。吴淳夫、李夔龙论斩。
丙子，总督王象乾与插部定款，议每岁新赏银八万一千两。丁丑，陕西巡抚刘广生疏督粮参政洪承畴请加衘久任。从之。总督漕运李待问以袁耀然之纠引疾求去。不许。赐熊膏祭葬。
戊寅，曹钦程论斩。蓟州兵变，以索饷也。三边总督武之望卒。
辛巳，吏科给事中刘汉儒疏言忤珰废黜诸臣宜尽行起用。帝不听。逮听勘巡抚王应豸，以巡关御史方大任纠其克饷虐军也。台兵缺饷鼓噪，结营围遵化不散。帝怒，密敕大任体访致变缘由。大任微服以往，得应豸克饷虐兵诸状及道臣徐从治慰谕，已将解散，而应豸投鸩毒于饼饭之中，欲尽杀数万之命，因之定而复乱。帝怒，遂逮应豸。
户科都给事中解学龙紏王应豸克饷激变及魏珰私人等语。帝言应豸克饷虐兵，罪在不赦，何必又引魏党？所司知之。
壬午，蓟辽总督喻安性禽兵变首恶丁科等九人，请正法以肃军机。帝从之。
仓场总督户部右侍郎南居益等疏言：九边要害，半在关中，故刍饷之需，独倍他省。迩因宇内多事，司农告匮，延绥、宁、固三镇额粮缺至三十六月。去岁阖省荒旱，边方斗米四钱，军民交困，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穷极思乱，大盗蜂起，劫杀之变，在在见告。迄今青黄不接，狡寇逃丁互相煽动，带甲鸣镝，驮炮控弦者千百成群，横行于西安境内。耀州、泾阳、三原、富平、淳化、韩城、蒲城之间，百二河山，危若累卯，皆由饥军鼓噪，城中亡命之徒揭竿相应，飬成滔天燎原之势，遂至不可向迩。今欲剿贼，必先稽离伍之军；欲核军，必先给积逋之饷。饷如不足，则枵腹荷戈，慈父不能保其子，而抚镇又安能制此汹汹骄悍之卒哉？今抚按焦心苦思，谓非发三十万饷必不能济目前之急。但岁今春运到者尚稀，点金无术，而救焚拯溺，势难稍缓。惟有截留辽饷一着为权宜之善策。盖京运有应解臣乡之饷，臣乡亦有应解关门之饷，总是朝廷金钱，合无将臣乡崇祯元年二月辽饷留二十万两以充三镇之饷，于京边内应发三镇者扣抵前数，以解关门。银既可以早完，数亦足以相当，一举两得，无有便于此者。户部查外解贮库者再发十万两，共凑三十万以给三镇垂毙之兵，庶可弥脱巾之祸。臣等与计臣毕自严面相商确，咸谓舍此别无他着，不然涸辙之鱼已窘，西江之水难待，崤函以西且溃败而不可收拾，关中一变，川、蜀、晋、楚俱为摇动，天下事尚忍言哉？章下所司。
甲申，原任吏部侍郎顾起元卒。
原任吏部尚书余茂衡卒。宣大督师尚书王象乾疏言：顷者插部穴鬪，剪除其类，殆尽有地数千里、有众数十万，要求市赏，尝犯我云中。若扶弱锄强，整兵大创，岂非千古快事？乃蒙我皇上不以臣为衰驽，责之抚御。臣一面整备诘戎，一面相机操纵，亦不意能遽款也。既而劳剧病危，连章求代，适插使来叩，又蒙皇上屡谕勉留，命抚臣暂署督务，道臣代理文移，容臣专心款抚，假以便宜，不从中制。臣一息尚存，敢忘祗畏？且言路条上方略，或言地近京陵，早宜安职；或责臣大义，款局宜完。而督臣袁崇焕书来，每言西靖而东自宁，虎不款则东西并急，而中外困矣。审时度势，共抱隐忧。而臣近计宣云则诎，岁饥，军民久惫，远筹海内则征输灾祲，物力已虚，加以咫尺甘泉，烽虞易达，边圉多事，衅忌再开，正医家所谓急则治标而边事当权宜用款之日也。谬以羁縻，一日可整暇，一日即戒备，一日我备既饬，彼不得不款。虽为通变之谋，实亦久安之道，臣用是不惜垂死舁榻，以见插使，奖以忠顺，晓以祸福，及叩塞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