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 崇祯二年三月（一）
崇祯二年三月丁巳，朔。
帝视朝。升河南右布政使蘇光泰为云南左布政使。戊午，云南巡抚谢存仁引年乞休。许之。户部尚书毕自严引疾乞休。帝优诏不允。
南道御史沈希诏疏言：臣接邸报，见刘志选、梁梦环一案，不能无遗议焉。按志选、梦环媒孽皇亲，谋危国母，朋比夤缘，法当共弃。部臣所引之律则未当也。律内交结近侍官与扶同启奏者，皆斩。志选、梦环借诽谤国母为交结之具，其罪浮于斩之上矣。乃舍明白正大之律，附以子骂母之条，书之史册，播之中外，使天下谓宽媚逆之奸而轻犯上之罪，何以伸国法而快万世之公愤乎？又见会推枚卜一事，有资深望浅之温体仁者以不与会推，热中发难，有识者已议。其后如钱谦益之本末，钱千秋之真伪，自有公论，臣不必为之觧。其参谦益者曰：枚卜大典，一手把定，则谬矣。夫皇上肃清法纪，大小臣工靖共尔位，有道之政自天子出，而体仁独谓谦益把持。夫以一人不与会推而使群议之公者不行，诸臣之言者无当，则体仁固亦把持之巧者也。况皇上屡召平台，诸臣各抒忠愤，喜起一堂，体仁敢曰不忍皇上孤立于上，岂诸臣尽如体仁借事转击而后皇上不孤立乎？皇上摈弃门户，诸臣尽破方隅，体仁敢曰：满朝都是谦益之党。岂诸臣尽附体仁攻击谦益而后谓之无党乎？宋臣欧阳修曰：广陷忠良，则指为朋党。体仁之类是也。乞皇上速谕法司以正典刑，立放体仁以全廉耻，而会推诸臣中有才品学识、克当圣心者钦点数员以结今日会推之局。帝不听。
己未，刘斌、吴道烨降一级调外任，宁承诏、王廷谏、沈德先冠带闲住，以拾遗也。太常寺卿林宗载疏请终飬。许之。
田得忠、李进忠、许进朝、丁诏论斩。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疏言：臣窃观今日非政之难举，则人之难得也。亦非今人果无才智，则始进不正，乃步步错也。请先言文武之吏颓废之状。民穷盗起，陕西为剧。盗以千计万计，伪称王号。缘向来官贫民困，乃致如此。目前有盗地方当急速解散，急速捕剿；无盗地方亦须广积贮于公私以备城守，而预军兴、练乡保之兵壮以树先声，而储战鬪俱非庸夫墨吏所能办也。而欲得真能干济者，动称乏人。而宣大之插部挟其强悍，肆行恐喝，势不得不议款，而款终不可恃。缘向来玩寇疏防，乃致如此。目前湏尽更虗冒，使营伍充实；尽洗朘削，使士马腾饱；尽更堕窳，使将士练习；尽革克落，使器械精利。俱非庸夫墨吏之所能办也。而欲得真能干济者，亦动称乏人。夫国家何以乏人至是？葢有由矣。良以钻营之习沁入肌骨，头路一差，日趋日下，志气一败，不可复振也。不论文武，其人尚在地方，其缺有人打筭，每于半载之前干求书札，图得此地，或临选、或临升，求人居间。夫士人筮仕，将以奔走拮据，报主勤民，非藉为膏腻自豊也。择膻而往，意欲何为？且其领凭赴任，每求有权力者嘱托，上司俾其庇护，精神既用于弥缝，岂复殚心于职业乎？甚且呈身自讨，愿得某缺，不但卑位如是，即官品高者亦每为之假。令古人见此，当吐舌汗背，而今人恬不为怪，狃为固然。爵位，朝廷之公器，为亲知乡里怀私游扬尚且不可，况自讨乎？乞皇上天语严谕大小臣工，不许嘱托居间与自行讨缺，如仍不改听，该管衙门峻拒直参，钻营者既退，恬静者进矣。得旨申饬。
原任工科右给事中王元翰疏言：臣由万历癸丑科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改吏科给事中，言路三年，发奸指佞，不顾身家，章疏固多，树敌亦众。与乔应甲、郑继芳、王绍徽、刘国缙等死力相角以辨其邪。诸臣奉王绍徽指使，必欲逐臣杀臣，遂不免降处矣。臣之同官胡忻、台臣史记事向臣言曰：尔行固是，奈此辈虎视躭躭。何彼时？臣犹不敢苟且去国，将行李数目招呼把总刘渠并五城坊官同眼点视暴白，于正阳门棋盘街携家眷罄身出都，拜阙辞行。至张家湾，越数日，把总将行李送至船上，此京城万耳万目共见共闻。及回至云南，食贫守淡，一字不入公门，一人不走长安。天启初年，臣乡因贵州安贼不靖，土贼萌动，会城告警，抚按悬格募兵，臣督耕湖耕数年，所积稻千余石，散募兵五百，防护会城，为士民倡。抚臣沈敬炌具疏题讫。天启五年，冡臣赵南星知臣冤苦，起臣工部主事。时黔路梗塞，取道会川，见逆珰魏忠贤张焰，兼程近都，实欲揜一死以报朝廷。魏忠贤干子张讷料臣触邪素性，一入京师，必首攻忠贤，特为芟除，参臣东林之党，寻削夺矣。张讷雄心辣手，远出虎彪之上，使忠贤至今尚存，讷开国已久。幸圣人御极，凡为忠贤中伤者无不昭雪召用，即臣同疏所处如吴尔成、贺烺等俱蒙起补，独臣在万里外，孤援寡与，名虽列于访册，而启事罔闻。臣安能已于不平之鸣也？张讷以党参臣，不知人臣事主，身且不有，何有于党？但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恶相济，不言党而类自分，君天下者勿问党之有无，当辨人之邪正。如神宗年间，事之最大者无如国本，则从国本起见者为正，不从国本希荣者为邪矣。熹宗年间，恶之最大者莫如逆珰，则阿逆珰呈身者为邪，不阿逆珰被祸者为正矣。诸臣之才品学术总不外于邪正两途，圣主之鼓舞激扬总不出于斥陟二法。皇上继统中兴，励精图治，召对不时，批答立下，于诸臣之品格俱已洞鉴，唯辨其邪正而慎用之，则党之群涣，党之名不立矣。臣在远方，为国心热，疾恶肠刚，向与顾宪成、邹元标、钱一本、高攀龙、于孔兼、刘永澄、岳元声、毕茂康、范凤辈师友砥砺，声言应求。今诸贤多下世而臣性如水之东、诸臣之西，指不可易也。且臣于神宗朝不死于张讷之手，锋镝余生，政留以供犬马之报。且臣久锢山林二十余年，近日科臣宋鸣梧纔一提名，圣明在上、访册在前，亦当再见天日。臣无端之摧折可受，而有道之贱贫难安也。得旨：起废自有公评，王元翰不得自行表暴。所司知之。
庚申，皇子弥月，免命妇朝贺。
刑科给事中杨文昌条上四事：一宣大督臣宜蚤为计，恐王象乾风烛难恃；一大臣去就宜决，笑骂由人，好官自我之辈不可留用；一阁臣责任宜专，票拟屡更，似分宰相之权；一直戆气节宜培，建言处分诸臣请赐召还。帝怒其分相权等语，责文昌回奏。
兵科给事中陶崇道疏言：插部跳梁非常，而端恃一八十四岁之王象乾与之讲款，款可讲乎？臣前请设一人以副象乾，得旨推举，至今未见举行，故复申前说。葢副之利有五焉：使插识其面目，恩信可以旁分，一利也；使象乾安心药饵，性命可以久延，二利也；一切战守之事，耳目徧及，批发以时，一旦告急，象干不必舆疾从戎，三利也；使张宗衡专任大同，无左右顾，四利也；象乾脱有不讳，佩印视事，毋生戎心，五利也。乞天语申饬速推。得旨报闻。
户部尚书毕自严等疏言：辽东抚赏，前此俱与臣部无与。自天启四年题增赏额，枢部给发之外，臣部分发虎墩抚赏银六万六千六十二两五钱，又分发炒花抚赏银五万两，遂沿为例。然原无额编之银也。顷者督师袁崇焕欲以未发抚赏移以买马，及查臣部自天启四年秋季起，至崇祯元年止，除解发外尚欠银一万五千八百八十四两四钱，再以崇祯二年应发余数计之，又该一十一万六千六十二两五钱，此则臣部未发抚赏之确数也。至于枢部应发银数及节年拖欠银数，臣不与知，想督师处必有确数矣。昨蒙皇上召对，谕臣部与枢部措处，谨将臣部两年未发银一十三万一千九百四十六两九钱俱于原设旧辽饷内尽行解发，而臣部之力竭矣。即日先发银五万两，余容陆续再解，务与枢部共完足三十二万一千之数，此后或仍有未发抚赏及欲移插部旧赏于宣云，俱应枢部任之，于臣部无与也。疏入报闻。
山西道御史徐尚勋疏言：吏部尚书王永光废弃老臣，已断春明之梦。皇上不遗簪履，特召主铨，既沭累朝之旧泽，复衔雨露之新恩，所当图报者一；君臣相信，千古为难，永光既经弹射，屡荷温纶，人言三至，不投慈母之杼，臣子何修，得于君父？所当图报者二；彼一时也，颂德称功，举国如狂，此一时也，天清日朗，谁逭三尺？永光媚疏已经自认，皇上不加谴责，许其自新，易霜雪而春温之，转斧钺而华衮之，所当图报者三。而永光殊不然也。会推枢部，再三易而不得旨，长安啧啧，谓永光欲用私人，姑为嘗试，臣何忍逆亿之？但屡更启事，未恊宸衷，非平日之夹袋无人即临时之推敲欠当，一不当留也；田仰何以巡抚？人谓嘱托有灵，李飬正何以司寇？马斯作何以部曹？人谓维桑得力，负皇上清慎之许，开仕宦捷径之门，二不当留也；枚卜何事？大典不光，言路大罪以去，于永光得矣，顾以把持罪诸臣，诸臣受之，以为所把持罪永光，永光弗任乎？平生骨力安在？冡臣职掌谓何？三不当留也；永光骄语天下，不过抗疏去国耳，然颂疏具在，谁能掩之？试问年来以媚珰始，以忤珰去，如徐大化若而人，究竟难逃媚局，乃腼颜就欲以欺天下后世耶？浩荡者天地殊恩，廉耻者人生大节，四不当留也；永光报主念浅，护奸情深，前此媚案未结，计事竣矣，永光处处护持，如许宗理、郭兴治辈，既逃黜幽显戮，复附珰案轻条，可以归报其私人矣，宝山已非徒手，抽身更待何时？五不当留也。夫有三当报而永光不知报，有五不当留而永光几幸再留，倏而视事，乞皇上毅然独断，将永光速赐罢斥，无以进退人才之柄为称功颂德者操之，传之青史，谓尧舜之朝有阙事也。帝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