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六 崇祯四年十二月（二）
登州乱兵至新城，知县秦三辅与训导王恊中、在籍同知王象复、举人王与夔等御之，俱死。贼入城焚杀尤惨。
丙子，以礼部郎中陈士奇为广西提学副使。予故礼部侍郎蔡毅中祭一坛，减半造葬，其妻刘氏并祭祔葬。总督粮储南京户部右侍郎吕维祺以屯弁侵粮逋课，为法几穷，条奏严比较、宽文法、慎选调、酌恤荒、禁需索、速查追、信举劾、结参案八事，以为劝惩清完之法。陕西巡按吴甡以延北贼势甚剧，征调烦兴，军士缺饷，无以剿贼成功，议留秦饷以饷秦兵，乞敕藩司将陕西一省明年辽饷及杂项尽留以供征剿之用。稽其實数，除延庆蠲停与各州县逋欠亦不过二十余万，为数无几，剿贼有资，恳赐俞允。章下户兵两部酌议。山东巡抚余大成所遣兵与登贼遇于阮城店，败绩。大成驻济南，初闻登兵之変，不信，巡按王道纯时在平原，贻书促其捕贼。大成复之曰：一块土之兵不宜作邹鲁之閧比。初六日，闻贼势猖獗，始命中军沈廷谕率济南兵参将陶廷鑨率武德兵共讨之。时承平日久，士无斗志，廷谕临阵尚乘肩舆，是日遇贼，济兵先退，贼乘之，遂大败，德兵杀伤甚多，廷鑨等俱遁还。
丁丑，工部主事金铉以总理太监张彛宪公署初完履任，行牌两部司属欲其一应仪注俱照部堂骵式上言：彛宪之遣，皇上原使之监视两部钱粮，未尝假以堂属骵制。今彛宪移檄，俨然以部堂体制自居，欲驱清署之臣群然屈节于奄寺，此皇上敕谕中所无，祖宗典故中所未有，臣等安能败坏朝廷制度，轻自屈抑于刑余之下以羞庙堂而辱当世？望立敕彛宪，勿谬以部堂自居，并敕两部臣勿轻以司属自亵，庶国体正而士气伸矣。帝谓内臣总理钱粮，各官遇有职事，相关自当礼见，其余不必通谒。
帝以孙承宗等筑凌召衅、辱国丧师，命加罪罚，承宗冠带闲住，并夺宁远叙功、锦衣世袭；祖大寿削少傅、左都督，以都督同知照旧管事，夺宁远百户世袭；丘禾嘉降二级，照旧管事；陈新甲削籍为民；吴襄革任，与宋伟并行勘夺。余官令兵部分别议处。
戊寅，兵部上言：自大凌被围，奉旨于八月内檄岛兵牵制。十月内檄岛兵集觉华，登兵出关门，今既数月矣，凌围觧亦二月矣，乃海上之报既委之风波，而孔有德统兵千余徘徊于山东内地，横行于陵县临邑之间。前月二十八日，其所领登兵经过吴桥，忽缚其将，结营哗躁，县官登城抚谕，索取城中骡马纵掠而南。稽其踪迹，非投海即投贼，乞敕东登抚道盛兵防剿，歼渠散胁，此急着也。至近日官兵过处有司止知闭门坚拒，每致生変，是在督抚按预行严饬，设法措置，毋至激乱扰民。自后兵行所过，督抚差官监护，庶不致处处蠢动也。帝可其奏，仍严行通饬。
升四川按察使陆文衡为山西右布政使。以尤世威为挂印总兵官镇守山海等处，经理关门军务，兼管山石二路、前屯一卫。兵部左侍郎宋盘以武闱诸臣既加罪罚，请并赐罢斥。帝温旨慰留。刑部疏覆李承祚罪当伏诛，念系世勋，姑容长系其子孙，应照旧承袭。帝命发烟瘴地方充军。
己卯，以职方司郎中邹忠胤为福建佥事。南京云南道试御史李日辅上言：皇上内臣之遣至再至三，群臣交章论列，方冀如环之命旦夕即下，乃不谓群臣争之，皇上拒之，群臣争之而欲剪诸萌，皇上拒之而反滋其蔓，臣恐自是而假专擅之权、骇中外之望、启水火之隙、开依附之门、灰任事之心、资委卸之口，天下又从此纷纷多事矣。或曰皇上憎远臣工而委政于近习之手，天下事宁堪一掷？或曰是举也，非皇上意也，喋喋群言，實生厌恶。于是乎遣用内臣，意欲以短言者之气，恐言者气短，宦者焰张矣，且奈何？或曰此军小忠小勤，皇上信之，遂以此辈为可大用，惟缇啮是驾，何计败辕？或曰此辈耽耽各营善地兵粮，边圉夫固为之兆也，足以行矣。内出之旨有虗日乎？或曰内臣并用，非用内臣，内臣用皇上耳。皇上，圣主也，此辈焉敢窃用？此所谓乘其高明也。至于高明见乘，乘之者恃之，故为所乘者信且益坚，于是乎牢不可破，而天下事乃坏于此辈之手，凡此皆天下疑揣之情也。夫皇上既示之疑，乌得不疑？既开之揣，乌淂不揣？昔汉高，不事诗书之主也，印铸促销，至今诵之曰豁达皇上，聪明典学。其于古今握兵之宦官岂不稔焉？汉之季也，宿卫兵宦官掌之；唐之季也，神策禁军宦官主之，势重不反，反为国祸，是犹前代之覆辙也。
其在本朝，王振窃弄神器，贪远功而弛近备，己巳之変，振之肉其堪食乎？若逆魏之事，又皇上所目击，匪赖圣明神武，安有今日？犹且需以时日，布以机权，然后执元恶而歼之，盖除凶若斯之艰，何也？近习之人处地近而结根深也。地近者密移，根深者不拔，又假之以事权，纵之以傲妄，后虽收之，非易事矣。且皇上龙飞之日，亦常尽撤内臣矣，曩何以撤？今何以遣？岂以为内臣贤于外臣乎？则臣闻长山之败，王应朝踉跄入阙，托病卸事矣，贤者固如是乎？无益于用，纷扰滋多，臣故曰是可以已。今凌城已堕，敌骑虽返，其为谋甚狡，非穷遁也。皇上不于此时筑黄金之台以招颇牧，乃急急珰臣是用，使优游坐踞关门，安所济于安危之数哉？惟皇上幡然勃然尽收此辈以复扫除之役，天下幸甚。今日之事，在朝群工皆知不可，独二三阁臣一言不及，皇上且谓密勿之臣尚无言矣，诸臣何知此分遣之使所由频也？夫揆地一言，胜诸臣百喙，臣故愿阁臣发期期之口，作桑榆之收，天末小臣，實翘足焉？帝怒其设端横揣，语多恣肆，令降三级调外用。
庚辰，户部左侍郎康新民上言：九边主客兵饷从来倚办民屯，后乃以京运接济。乃今民屯任其拖欠，不行督催，以致边饷缺乏，动辄借口于京运不足，其于国计军储奚禆乎？今应申饬略处，抚臣及管粮郎中等官将本镇额饷系各省州县卫所应觧济边、民屯钱粮，无论本折，悉行核出完欠数目，备开经管职名，限每年六月内进御览文册，后抚臣及管粮郎中将拖欠官员各行参奏，听臣部分别处分，仍移文各布政司、两直各府一体遵行。查其边屯卫所，近有司者归并有司征觧，不近有司者责令卫所管粮官立限分催，更遴委廉干府佐或管粮通判一员监收完觧。如有拖欠，与卫所官一体参罚。至司道坐镇一方，若分守则民运即其责，任兵巡则屯粮即其责任，自后亦以完欠定参罚，各边郎官回部考核即以此为殿最，本部仍咨吏兵二部知会，则国计边储于兹永赖，其于祖宗设立民屯之意庶无虚负矣。帝谓边饷倚办民屯，岂淂专恃京运？所奏责成考核事所司即确议行。
直隶巡按任僎以屯政日坏条奏恤屯官、慎选委、严参建、勤稽核、禁需索、惩豪右、访积恶、省告灾、警怠玩、饬操练、清屯运十二事。兵部尚书熊明遇以武闱事杨世芳等相继被谴上疏自劾，衔名首列试录，乞并赐谴斥以昭盛世赏罚之公。温旨慰留。浙江巡按刘士祯疏报海宁塘工告成，其在事效劳诸臣应行叙录，乞敕部将海塩塘工一并议叙，以彰激劝。
刑科给事中尹洗上言：上下尊卑，自有定分。兵农礼乐，各有专司。惟六曹不称其职，斯一人独任其劳，则欲诸事毕举，惟在得人而用之也。诚使事事整顿，则事事原有功着，人人修明则人人固有本业，而其间提纲挈领以人事君者，尤在乎用人之人。盖人材难淂，必平日知廉勇艺之辈预备于夹袋中，一朝用之，探囊而淂，夫然后用封疆之人，则其人与封疆为终始，用人之人亦与其人之封疆为终始；用钱谷刑名之人则其人与钱谷刑名为终始，用人之人亦与其人之钱谷刑名为终始。平分内外之责，共任疆场之担，一切躲闪之弊自消，若犹是升几员官、入几次署而双眸无力，两手犹人，一簿书之吏优为之，何贵统均重臣，称庶司之长也？惟皇上穆然赐览，惟以實效责大臣，无以九重亲细政，明体敦大，除繁去苛，使群工从容乐易，踊跃畅适，以尽其小心笃棐之忱，将见有事化为无事，而雨露自濡，风霆自息，臣且稽首拜扬之未遑也。帝以其信口泛陈，抑扬点缀切责之。
东抚余大成移镇追贼，登抚孙元化亦率兵会之。时贼见官兵渐合且饱掠得志，遂不留兵攻城，竟趋登州路。大成差官乙邦才招安，贼杖之四十，纵还。元化屡遣人谕令归，命有德等佯应之，元化师次黄山馆而返，遂移檄郡县不许截杀，有德等乃淂安意长驱，无以一矢加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