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八 崇祯四年五月（二）
礼科给事中卢兆龙以甘霖未沛，天意未回上言：自古格天之事莫过恤民宥罪。今日民穷财尽已极，皇上欲捍挌人心，急宜发罪已之诏，颁行天下。今天俾府州县有司躬履田亩，传宣德意，劝课农桑，有灾伤处所，令时时申报，抚按奏闻，酌量宽恤。又三辅边地，去岁为敌人残破者应诏免今年田租三分，以救此汤火遗黎。又如压征省分，合令照旧征觧，毋致并责一时，以苦百姓。凡此皆恤民之大端也。若大明刑敕法，皇上既赦五臣，复致详于大审，故有事虽大重而八议宜先，有情可矜疑而三驱勿诫，有荷殳远戍而亟望生还，有产尽赃存而应从豁减，所司宜一一详别上请以广圣慈。若卜文爌不当生而生，邓邦汉、陈鑅、耿如祀等不当死而死，大审不一卑反，更待何时乎？至科场之关节显然，罪固罔赦。如高岱、俞世灏、金允治三人以冒籍被参者，止当治以革黜，何为久滞狱中乎？凡此皆宥罪之大端也。外此则优恤捍敌之忠魂，褒赠死难之节义，所宜亟为举行者。帝谓平反狱情、褒恤忠义已屡谕举行，其科场一案事在法司，兆龙不得凭臆轻议。
工科给事中许国荣上言：皇上因旱致祷，亦既下罪己之诏，释累臣之囚，广开言路，条奏应行事宜，政莫善矣。兹复却辇步祷，为民请命。然玄穹犹不昭格，雨师犹不效灵者，何欤？大率雨露之情与刑杀相避，与和豫相迎，而近时狱底则有一部缙绅之谣，是怨气之蒸结干和特甚，臣请皇上乘今热审，将系狱者悉行法司讯鞫，分故犯误犯二款以为重轻，俾株连者不至长系，异情者不至同律，出死而致之生，彼苍有不响应者乎？东西至急之时，骤言免加派、停预征势或不能，第茕茕小民既输见额，又供预征，且索旧逋，一年而办数年之粮，一人而责数人之事，因使剜膏血、鬻妻子，如转毕命于敲扑之下者，葢不知凡几矣！此不足以干天和乎？
臣窃谓加派预征即不能立时报罢，至旧逋，除金花、京边、轻赍三项外，其余断自崇祯以前，凡欠在民者一切悉与蠲免，使得并力以输正供，此亦飬民命、召甘霖之一端也。追赃一法，乃惩贪捷诀，然总之本人自作之孽，本人自受之足矣。近则派生亲友，因亲及亲，因友及友，甚且扳连于无涉之人，是以每有籍一人赃产而累数十姓身家，中间冤死者比比，此不足以干天和乎？
臣谓本人尚有家产，自应尽法严追，如家产已绝，性命已亡，便当从公清豁，不得展转冤累，号呼塞路，此亦保无辜消沴逆之一端也。至于祖宗之设驿站，所以笼络强有力之人，使之肩挑背负，耗其精力，销其岁月，使不敢为非，此可使由不可使知之妙用也。法当汰其冒滥足矣，乃刻意裁削，俾一切游手游食之人穷饿迫身，不得不驱而为盗，流寇、莲妖，半是此辈，而节裁金钱不足供泥沙之掷，徒多杀掠屠戮之惨耳。况荐绅之轮蹄减而军兴之供应不资，欲供不足，势仍贴帮穷民，驿卒交受其害，莫不痛恨。科臣刘懋自谓作俑，病民易箦，时犹深以此为恨，此不足干天和乎？今幸驿规未定之际，乞敕令驾部酌议长便之策，为穷民留其有余，为驿卒恤其不足，使太和景象复睹今日，勿因见小利而忘大害也。至今日为阱于长安者，惟缉事一节。从来厂卫之设，原以访机密，非以供罗织。自逆珰欲箝天下之口倡为此说，屠戮无算，贻祸至今。皇上或以为非此不足同知天下之事，岂知皇上之所信在此而借以蒙皇上者亦即在此。若巧宦容容易合，何难凂缉事为荐章？正人落落难投，未免借缉事为弹墨。威福不在皇上而为此辈所窃，亦已过矣。又有走空恶少假充卫厂之人到处吓诈，若不严加钤束，则流毒何所底止邪？乞敕下厂卫查清员役，严禁冒滥，除机密大事、寇盗重情许令据实以报，一切猥屑之事勿混至尊，毋使万世传之史册，谓尧舜之主为缉事一节所累也。帝谓恤狱已有明谕，若惩墨清邮原以为民，乃谓追赃累死万千，载驿驱民为盗，殊非通论。且厂卫缉奸，旧制所载，何云为阱长安？疏内罗织猥屑，有何确据？国荣明白回奏。
户部尚书毕自严条陈时务切实易行者十事：一曰关蓟经制宜定、一曰秦晋灾伤宜恤、一曰赋役全书宜成、一曰州县火耗宜禁、一曰省直压征宜仍、一曰六七两年旧饷宜蠲、一曰内供钱粮铺垫宜减、一曰东江兵饷宜节、一曰召买钱粮宜恤、一曰追赃家属宜豁。帝谓诸所奏殊为裕饷恤民至计，其召买量征本色即如议行，旧饷应蠲、铺垫应减、追赃应豁者，所司即开列具奏。至直省压欠，各抚按详核上闻。
戊寅，兵科给事中魏呈润应诏陈言，谓天下之患，自敌人而开，恒不自敌人而止。顷岁交兵以来，诸臣泄泄从事，一时刑罚多从重典，既而国耻未雪，桑土宜绸，增兵之与增饷，日无遗策。皇上岂不轸念及此？而乃再三周谘，竟允廷议。诚以彼此势不两立，为恢复计，不得不出于此也。然四方之雕瘁亦云极矣，而税敛无已，冒滥不节。闻之蓟东征卒十羊九牧，开镇烦多，节制日少，以至冒功希赏，莫可穷诘。居庸以西，抚赏靡费，渐剥民脂，干戈不息，追逋洊至，乃复裒中土以益之，东南之民力已倾，西北之正供尚缺，即今年加派一百四十余万矣，而驿站裁觧更六十八万五千有余，此六十余万者输之朝廷未足充兵饷什一而或扣加增，或扣原额，裁卒卖马，营卫不通，揭报阻挠，弊将滋大。青豫之间，莲妖频告，闽粤之地，寇孽未乎，宣辽之边警时闻，山陕之烽烟莫靖，火牌小票络绎而驰，驿逓不敷，其势必再索之里户，譬犹剜肉医疮，疮未瘳而复剜之，兼以官方贿赂，苛政如虎，视篆惟巧，催科报羡，宁知抚字？此其削元气、酿天灾之尤者也。唐臣权德舆曰：消天灾者，修政弊感人心者，流恩泽罗，隐曰天之有雨泽，犹人君之有渥恩也。岂有百姓阽危如是而皇上不推恩以感之？臣固有以知皇上之不得已也，但就不得已之中而蠲一分即民受一分之膏，请于此时敕抚按查核并清理不经之费，于邮符之加增者节之以抵新饷之数，又复其原额以恤驿逓之穷，而躬节俭以惠民，疏选法以宣化，却抚按之捐资以振公廉之风尚，则庶政既修，天意或可少回也。
己卯，擢广西参政陈镳为本省按察使，云南寻甸知府窦铠为本省副使，福建泉州知府王猷为本省副使。以提督宋晋有缉获陈存性等功，赏银币、羊酒，原办官旗照例并叙。
陕西巡抚练国事疏奏：保安贼横，镇臣杜文焕以二月朔至，谓其城旦暮可下，尽撤大兵，致贼勾套部数千攻败总兵贺虎臣，延安几为震动。后虽撤兵捣巢，使套部退师，群贼宵遁，延安藉以无事，而留此遗育，使得复蔓西土，文焕实不能辞其辜，所当责令荡平以赎前罪。
庚辰，遣刑部郎中屈锺岳恤刑山西。直隶巡按甘学阔疏觧赎锾，命照数核收。以张国维为吏科左给事中，起倪元珙为江西道御史。以户部郎中林日瑞为浙江参议。
刑科给事中吴执御上言：臣闻之洪范曰：僣恒旸若翼。奉曰：极阴生阳，不火则旱。诗传曰：阴阳和而雨泽降。则是旱者起于僣，而不和之气居多。伏睹皇上日月之明、风雷之勇，兼以心痛积弛，志期清肃，睿虑不无过于精，宸断不无过于速，是以在廷公卿百执事下逮边腹，抚道郡邑有司率多救过不遑，至务为苛刻以相尚，拙者甘于苟且以塞责，束湿不舒之意胜于都俞喜起之风，此固其僣而不和者矣。农人素封，每年正供之外曰新饷、曰杂项、曰积逋，又如畿甸之□课、郡邑之捐括、召买，种种名目，有一丝一粟不出闾阎者乎？关津商贾事例、输纳等项加之又加，此辈皆握奇赢而权子毋，非别有术以利吾国，亦岂有一丝一粟不取偿于闾阎者乎？以故年来东野之驰既穷于驭反裘之负，且去其皮而恣睢，暴戾之象一见于繁昌，再见于安宁，秦晋之祸又其较著者矣。
语曰：冬燠而家号寒，岁稔而儿饥啼。又曰：农桑废于征求，膏血竭于棰笞。此又其僣而不和者矣。以今天下□目□目多故，臣即不能悉为屈指，此两不和者，亦足以举其大概也。至行政莫先用人，泰交始奏治理。以臣所知海内经济之臣如黄克缵、清望之臣如刘宗周、抗直之臣如郑鄤等，亦自有人。即今济济盈廷之中，岂乏靖共济时之彦？顾皇上所以用之者何如耳。臣尝读帝舜之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之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夫良臣之不易得，于元首者惟明也。皇上亦既合诸臣之才品而离照之，则夫皇上之所以鼓舞诸臣者果安在乎？臣观今日诸臣，或因循而少明作，或明作而少事功，非其人尽不才，良由上畏神明之灵，下惧文法之密，心志蓄缩，手足不舒。语曰：人心预怯，智勇并极。又曰：大弦急者小弦绝。则夫联喜起而戒丛脞，又非今日所以广泰交而通釜鬵者乎？方今所忧者，兵食之不足；所患者，敌寇之愈撗。而臣乃鳃鳃于讲泰交以惠穷民，且以为回天，实有其说似为迂阔，而实不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