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四 崇祯五年八月（一）
五年壬申八月丙寅，朔。
追封蜀府宗人乾理为安乐王，配张氏为安乐王妃。左都督郭起龙、郭从龙、郑飬性、冉悦孔、杨光夔、右都督王天仪、都督同知万洪祚、李诚鏓、都督佥事李诚巨、都指挥使杨光皋、杨光旦、都指挥同知陈正纶十二人各请校尉十名、军伴二十名。帝以近来皇亲陈乞太烦，似应酌量撙节，部覆准半给以全皇上优异懿戚之典。
准山西总兵官高勋解任调理。原任兵科给事中孙三杰上言：皇上以款抚两事误国，将任事者或诛或逮，已洗千古耻辱，已快通国人心。然庇奸酿祸之根则在首辅周延儒也。今之刘宇烈、沈棨是否延儒私人？宇烈之抗旨抚叛，棨之辱国和边，是否延儒与熊明遇指授？臣前疏所云辅枢抚镇呼吸相通，正指此也。皇上诚自为社稷计，立除误国大奸，严敕内外在事诸臣从此洗涤肠胃，打起精神，除盗息民，安边锄叛，延儒即剚刃臣腹，所甘心矣。帝以挟私诬捏，逞臆牵诋斥之。
山东道御史刘令誉上言：国家承平日久，天下巧力俱用之铅椠以取功名，而天文地理、战阵骑射、火器战车、进退攻守之妙曾未有专门习之者。诚敕吏、兵二部条定规则不必另建学宫，即令郡邑长吏恊同教官董司其事，兵巡道严以黜陟之权，凡武学之进取、武闱之取送，皆兵道主之，由武童而武生，由武举而武进士，必智勇俱优，胆识交胜者为上。幼学壮行，此物此志，韩白颇牧皆从此出矣。又枢部一席当遴长才雄略，饶有胆识者充其选，使之练习久而壮猷出，扬历备兵，需次督，抚即中外多韩范矣。顷因东事决裂，皇上立逮督臣刘宇烈，行勘枢臣熊明遇，一时人心称快，俱以为应得之罪。但中枢重任，必得开诚布公，集思广益，极一时之人望而后胜其任而愉快。则会推必公必慎，勿似平日格套，如冡臣闵洪学之用逆督、用罪枢，其庶几乎。章下所司。
河南道御史傅文龙上言：迩年以来，皇上无事不综核，无人不责实，真若摇诸臣于□中而使之觉提，满朝之暮气而使之旦者。然而问戒备，则求其士饱马腾，未有也；问战阵，则求其杀敌致果，未有也。内地不能建威消萌，使盗贼无窃发之警；边陲不能折冲樽俎，使要荒绝窥伺之心。是以风电之震厉频加，雷雨之解宥未见。一事诖误亦谴，一言不当辄罪，累累对簿者日不绝书，皇皇就絷者相望于道，似此景象，恐非盛世所宜有。臣以为，臣子非大奸大慝，但付廷臣，第其罪状取自上裁，谁复敢私之者？而片纸一下，缇骑四出，一入幽囚，如登鬼箓，后即怜其非罪，赐以生全，而半死余魂，徒成废弃，非所以遵敬体之经而弘矜恤之仁也。臣故愿皇上慎之重之。中外诸臣奉旨降级管事者多矣，受谴各有其因，获戾不一其事。其有过也可罪，其有劳也可复，至闲冷之曹兢兢奉职，仅可无罪，何能有功？悠悠岁月，望开复以何期？冉冉光阴，嗟郎署之易老。非所以示画一之条而昭荡平之政也。臣又愿皇上酌之悯之。至边才为目前所最急，尤宜慎用而爱惜之。人之一片精神才智当使之全于封疆，苟其身居塞上，心寄中朝，半忧军谋，半畏吏议，国家安得此人之用乎？如东省之役，徒见溃败相继，未闻一矢加遗。虽云所使之不当，或亦失律之无惧。今趋事既难再悞，战胜不亦有何人，苟军令之不申，虽征发其何益？臣窃谓人主之操纵即为恩威，惟操纵得宜，则海内享其清奠而朝廷亦不失其尊严。以皇上威柄独持，神武独运，大小臣工救过不暇，操之极矣。而极操之中亦有极纵，愿皇上求其当而已矣。章下所司。
刑科给事中李世祺以霪雨冲损山陵而昌平复闻地动，因上陈致灾之故兼列弭变之方略曰：
今宇内多故，如人身百病交作，医无一效。即雨旸时若天地清宁，忧时者犹未知祸患之所底，况警戒迭至如此其甚乎？臣不知阴阳之理，窃以人事计之。大臣有覆餗折鼎之象，小臣有局蹐泮涣之形，上下之际，不免负途载鬼之疑；宫府之间，渐成阴阳冰炭之势。辅理者调燮无闻，而精神专为结知固宠之用；统均者衡才无术，而边腹乏一缓急可用之人。中枢决策，大类掩耳而盗铃；主计持筹，未免医疮而剜肉。此所谓折鼎而覆餗者也。州县迫于功令，鞭策不前；六曹窘于簿书，救过不赡。簪笔执简之臣接迹囹圄，考盘迈轴之士抗声鸿举，此所谓局蹐而泮涣者也。一人可议因而疑及众人，则嫫姆西施同在暗室；一事可訾因而疑及众事，将伯夷盗跖俱成窃铢。此负途载鬼之见也。黄衣之使颉颃卿贰之堂，貂蝉之座雄踞节钺之上，低眉则气折，强项则衅开，此阴阳冰炭之渐也。凡此皆足以致灾而召变者也。至各边监视之遣已将朞月，初虽间有摘发，究竟同归模棱。今壁垒旌旗，亦何处曾闻精核？效与不效，亦可概见。
夫地水属阴，宜静而动，宜顺而逆，皆阴干阳之象也。天心示警，深切着明。伏愿撤回各使，以明阴不干阳之分，然后采公论以进退大臣，酌事情以衡量小臣，释疑忌之根，开功名之路，则天变可回，时艰可济矣。帝以为借端渎奏，不允。山东巡按谢三宾至昌邑，时缇骑逮刘宇烈者既至，三宾恐宇烈就逮，诸军无主，乃身至行营，集将士宣布朝廷德意，取逃兵在狱者斩之以徇于军中，人心悚然。于是按阅营垒，查核粮草，戒谕守河官兵，但有不奉公差擅渡潍河者斩之。贼谍遂绝。
丁卯，遣官祭孔子。宣大总督张宗衡以抚臣沈棨被逮，督抚一体，具疏引罪，且以节省钱粮为棨请从宽典。保定巡抚丁魁楚初以防边移驻紫荆关，井陉道臣寇从化移驻倒马关，今宣大解严，请回驻真定衙门，从化亦回原驻获鹿。遣编修王廷垣与行人王际昌往德府主丧。
巡视南京营务户科给事中戈允礼条上兵食两利之策：一清冒滥于操之外、一清耗蠹于操之内。帝命所司看议。山东巡抚朱大典至昌邑行营，时主客兵共三万而暮气萎薾，鞭策不前。大典以为必申严纪律乃可驱而用之，于是与巡按谢三宾合疏请斩逃帅王洪、刘国柱以明军法。得旨：俱革职提问。
戊辰，帝亲祭社稷。庆陵为雨所冲，以是日兴工修理。升张应昌为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山西。吏科给事中宋权请以保甲乡兵之事专责富贵及有身家者为之，谓有兵必有食，而富贵家之仆从佃户皆仰给家长，不至枵腹，一切贫窭茕独之人无妨其生理，以免冻馁，则人心固于金汤矣。帝嘉其深悉民隐，下所司酌行。
原任兵科给事中孙三杰上言：今日养叛陷城通款，辱国之事无一是延儒所为，实无一非延儒所为。延儒首据揆路，欲用其私人孙元化、丘禾嘉而无术，则属梁廷栋藉破格用人之说以为先资，明知元化、禾嘉无功而冒节钺，不足服人，则设为复广宁、图金复海葢之议，既而一事无成，惧干严谴，于是密主大凌之筑，聊以塞责。奉举国之精锐付之一掷，第罢枢辅孙承宗以结其案，而丘禾嘉忽焉山永，忽焉京卿矣。延儒之脱卸作用何其神也？孙元化开府登州，结孔有德为心腹，纵辽兵肆劫，通国知其酿祸，延儒与熊明遇极力庇之，复用一柔恶无谋之余大成为东抚，与元化遥为犄角。迨有德赴调，反戈屠城掠地，大成闭门纵敌，元化开门揖盗，二东雄镇，荡为贼氛，百万生灵，化为磷火。延儒恬不动念也。皇上天威有赫，立逮大成来京，元化则实恃延儒在内，自分可以不死，乃束身归命，以为抚局张本。延儒果百计俄延，查饷覆审，无非为孙、余幸抚局之成，可开一线生路，串谋熊明遇，用一张国臣以明掣讨贼之肘，复遣一刘宇烈以硬主抚叛之谋。虽剿叛赦从天语严切，而延儒明告皇上曰：
"宜用剿。"秘授宇烈则曰："必主抚。"宇烈坚奉其意，甚于尺一，诸将奉刘宇烈之意，藉为媚延儒之阶，抚局不成，劳臣被诱，宇烈之计穷而延儒之势亦窘矣。皇上大奋乾纲，立置元化于法，罢明遇，逮宇烈，延儒则竟以巧言支饰得免于罪。此等伎俩与严嵩之绐丁汝夔何以异哉？若其作书与明遇，授意于沈棨，朋谋欺擅之罪更彰彰万耳万目焉。明遇在掖门外叮咛科臣汪始亨，入对致辞曰："数万铁骑，一朝遁去，皆仰托皇上如天之福。"科臣不从。延儒与明遇始于皇上之前公行解救，不曰饷薄兵单，则曰清修可取。然明遇躬承召对一疏则委曲请宽，难逃圣鉴矣。谓款盟之事两臣不与知，其谁信之？延儒一日在位，海宇一日不宁。皇上加意封疆，锄巨奸以清揆路，则者定之功可计日而竣也。延儒必欲一手障天，臣请会文武诸臣与延儒共质皇上之前，臣若一语支吾、一字雕饰，愿甘斧钺以谢延儒，并戒天下之不在其位而而谋其政者。帝责其逞臆捏牵，姑不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