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八 崇祯四年五月（四）
海寇锺斌贞经郑芝龙两创之后，潜遁外洋，莫可踪迹。巡按罗元宾与芝龙及刘世科等计议，令其阴布哨探，伺诸金门上下，间已而果得其踪迹于沙洲官前。芝龙等鸣钲直进，复潜遣舟师从外洋夹攻，困之于甘桔洋中。贼力竭势穷，身投蛟窟，获其所坐之舡，其厮仆沉溺者无算，生擒八十余人，元宾列状以闻。帝谓奏中铺奖过多，仍令确核覆奏。
丁亥，以职方司郎中王凝祚为陕西右参政。
户部尚书毕自严上言：今者麦秋在眼，灵雨未零，臣焦心于关宁之饥窘，攒眉于田野之槁枯，不觉因兵而重念吾民也。大仓一钱一粒，孰非从地亩中来？召买一粟一草，何莫非雨露所长？苟无年安从有饷？然重念民而转虑此兵也。臣部向苦供亿之艰，日夜叫阍，而司尺籍者不一恻。然计长久是不抽薪而欲沃釜之无干，虽累牍何益？夫旧兵、新兵、援兵方张颐待哺，而出浮于入者共计一百余万，此殊非细事也。入之盈虗或搜或节，臣不难破情面以从事，而出之裒益为冗为冒，臣何能历行伍以徧稽？查关宁及蓟、密、承、昌四镇额饷，己巳以前，月不及三十万，今逾四十五万矣。目前襟捉肘露，已难借西江以缓啼号，到底水尽石出，何计寻金穴而救溃散？且国家席金盛之势，而太仓乃无隔宿之储，有识者莫不寒心。
臣前疏有云冲边必不可撤，而腹里似不妨量撤，兵之有用者必不可撤，而兵之无用者正不妨量撤。今潞河津涿之间、闽浙楚粤之旅骄居腹里，逃亡日闻，惟以流棍顶补，冒饷糜财，何济于事？臣惟阁部孙承宗老谋宿望，皇上试一为咨询，令其满盘审视，必有硕画以应顾问。而新蓟抚傅宗龙亦尝痛心于冗兵之糜饷，或以固之之道遴之，或以谏之法省之，固知其饶能办此矣。臣司饷之官，本不宜预兵事，但兵与饷原不相离，开与节自难偏废，倘释此不图而必聚类十万不战之士，经年累岁，吸百姓之脂髓，虽时初年豊犹抱不戢之恐，万一天行久沴，召买无出，则本色困加派不前，则折色因食物告乏，而民与兵交困，虽欲长糜此兵饷，得乎？此酌量调遣所当亟议也，惟圣明垂察焉。
山东巡抚余大成疏报：郓城流贼朱敬孚、张怀所、张斗华、刘孟冬、顾日、黄富、张三桂、张明、翟五、罗士林、庞富哀、成会等十余人先后率众来降，已将其党与分别觧散，七年逋诛剧盗，一旦尽平，特恳赦其前罪，仍量给虗衔，责令报效。抚赈陕西御史吴甡疏奏：臣奉命散赈，自宜君而北，披荆棘入延郡，又自鄜州至甘泉，经历之处，但见庐舍萧条，饿殍相望。臣抚慰叹息，若非另议接济之法，万万不能支也。兼之徧地皆贼所盘踞，海日惟贼所攻掠，民间蓄聚为之一空。三月以前犹斗米三钱，今五钱无籴处矣。人心恟恟，莫保旦夕。至群贼之就抚者，向亦不少。然而旋灭旋生，条抚倏叛，是以难耳。又况晋中河禁，不开闭籴，日久为患不细。西安一春无雨，二麦半枯，米亦涌贵，而山路险歹，转输维艰，视延安如刀山箭林，裹足不前。遥闻西安乡绅有愿输粟助赈者，亦因民间惮于挽输而止，人心畏贼遂至如此。
臣下虑之余，愿效一得：惟望督臣杨鹤于庆阳事毕，速统兵移镇延安，居中调度，而两抚臣左提右挈，南北应援，怙逆者剿之，归正者散之，责成各道臣及诸守令安插得所，开衣食之源而免征求之苦，又在在设备预防，使畏威怀德，庶无后患耳。至名堡军士之苦不减于民，葢以各军每月领饷五钱而米贵乃至六钱七钱，一月之饷不足易升斗之粟，能糊口几日？枵腹荷戈，实为可悯。若止赈州县之民而独遗营堡之军，脱巾而呼，为忧更大。况军以卫民，欲安民当先安军。一体散赈必不可已也。帝以军民饥困堪怜，事属一体，赈济所应及。吴甡可便宜酌行。至流贼阳抚阴逆，督抚尤当用心整集兵马，速奏荡平。
戊子，帝以袁崇焕伏诛，家属蒙赦，罪辅钱龙锡面恳宽宥，科道官复交章救之，特免其死，发边卫充军。
礼部尚书李腾芳病笃求去。优旨准驰驿回籍。调考功司主事卢化鳌为文选司主事。调湖广副使沈萃祯为福建副使，以兵部郎中张凤翼为河南参议。
大学士孙承宗考满，加太傅，兼支吏部尚书俸，荫一子尚宝司司丞，并赐银钞、蟒衣、采缎、羊酒。具疏恳辞。帝允辞太傅，其余俱令祗受。己丑，以金世俊为工部右侍郎。以叶廷祚为太仆寺少卿，管西路马政。
山西回回贼作乱猖獗，于泽潞山谷间者数十年。至是，冀南道王肇生及河北两道会同河南官兵合剿，西路领兵官潞安有同知焦裕、高平县知县鲁光国、游击李宁等，东路领兵官中军守备王承华、陵川知县杨骥征、潞安府经历邢于化等，策应领兵官壶关知县奕应期等，前后共斩级一百六十余名，负嵎夙寇，旦夕可平。宣大总督张宗衡以闻。
陕西巡抚练国事疏奏：延安流贼盘踞宜雒之间，其头目最强者为点灯子，残虐同类，群寇惧而乞抚。臣以为顺者多而逆者不少，及侧时闻，必使诛其头目而后抚者，可帖然也。所以登城数战，赵天胤、张全昌等斩首六百余级，获器械生畜不计。虽点灯子之首恶尚在未除，而剿抚并用可望粗安。但延安麦禾不登，爨烟断绝，兵民饥困，为今之计，惟有通籴于山西汾州一带，则延北可济燃眉。至秦省称匮已久，仓无遗粒，即臣等极力设处捐助，仅得万金，全活无几，乞皇上量发赈银，专为买运本色之资以安人心，庶剿抚之局易结矣。
庚寅，升许世荩为吏科给事中。升浙江参政陈良训为本省按察使，湖广副使刘永祚为四川右参政。山西巡抚宋统殷疏奏：河曲为贼所据者六月。今逆贼诛锄，版图新复，士女仳离，家产抛弃，居民首以糊口无资，牛种不给为词，若非急沛恩膏，势难安集。乞敕部速遴甲榜能员，并一切钱粮恩赐蠲除，仍慨发赈金类万救此孑遗，庶可起死回生，渐还元气也。
辛卯，赠故日讲官礼部尚书萧云举为太子太傅，荫一子入监读书。
户科给事中史应聘上言：敬天以实不以文，回天宜修意而亦修事。即如加派一节，计所得百四十万，而登莱额兵类万，徒作河上之逍遥；东江一旅，且为海僥之跋扈。徒敲骨吸髓，飬此无益之士，计不在乎。他如罢不急之戌、简无用之兵，合之可省百余万。则虽不加赋而饷已足矣。又如刑狱一事，年来法不符罪者甚多。如王应豸身无钱谷之司罪，坐监盗之律；耿如杞勤王独早，被逮亦独先。其深文巧诋，失入毋出，枉不已甚乎？其他无罪之株连、不情之悬坐，求之不止一二人，何不再为开一面也？若夫近畿马房籽粒既出，正项又出加增，一地二税，民不堪命，此固逆珰背旨私添以困小民者。近日监臣亦知苦累，请减分数矣。然不如尽还旧额，使此孑遗者矣戴皇上之浩荡也。再查加增一项，原借口修筑马房而起。夫马房岂岁岁而修？其修之也则增之，其不修也则去之，于公无损，于民无累，又不容转计者耳。
此皆实修爱民之事，实行不忍之政也。帝怒其逞臆讥评，深文巧诋，种种俱属谤讪，命削籍为民。其王应豸等各犯俱宜静听，倘有营挽保救，妄言乱政者，定行逮治。壬辰，给殉难知县知党还醇造坟工价。调验封司主事王等为考功司主事。
直隶巡按王道直疏奏刘泽清、常秉忠、马鸣鸾、龚彰扣克营兵月饷、赏功银数，致山东援兵相率而逃，应行革职提问，以正其罪。延绥巡抚洪承畴疏奏：延镇三面逼塞，弥望黄沙不毛，凡军民米粮一取给于延安，再给于晋中，令延安荒盗相仍，已无出粜之余粟，于是军民一线之命脉全寄于山西可运。乃晋中以防盗扼河，船运不通，商民断绝，致镇城斗米六钱，四顾无籴，人情荒迫，朝不保夕，士民拥道号呼，大为寒心。然则晋运通塞，实关延镇安危，非藉天语申饬，恐有司将领仍以隔属相视，痛苦不关，何以为救焚拯溺之计哉？乞敕谕山西督抚诸臣严行滨河道府州县将领，以后渡口运船彼此互相稽察，但勿令盗贼越渡，如晋中商民贩运于延镇，并延镇军民籴买于晋地，俱准用官舡装载往来，无得中阻，庶晋运流通延镇，千里危疆端有赖矣。帝谓贩运一事乃生灵命脉所关，两省抚按可各委才干道员专管河上商民来往事务，倘再有阻遏，定行拿问不宥。